此次若不是您極力推薦,清輝又何來機緣入選掌燈呢。
”此言一出,紀氏的笑容僵在面上,儼然被戳中了心事。
要知道,紀氏的親生女兒、清輝同父異母的妹妹薛潤水,年初才與工部郎中的獨子柴聰完婚。
按理說,潤水年方二八,又是家中幺女,上頭既有清輝云英未嫁,先定親、過幾年再完婚也無妨。
偏偏,紀氏對柴聰這乘龍快婿滿意得很,一力催促兩家盡早結(jié)親。
也因此,當(dāng)擢選掌燈的懿旨傳到薛府時,潤水已然嫁作人婦,徹底失去了進宮機會,這份難得的造化,便輕而易舉地落到了清輝身上……每每想及此,紀氏悔得夜不能寐,恨自己為何眼皮子這樣淺,就這么急哄哄地把潤水嫁給了區(qū)區(qū)工部郎中之子。
即便潤水姿容稍遜于清輝,可正是嬌嫩可愛的年紀,成為掌燈乃至飛入天家為妃為嬪,也并非難事。
畢竟,天子妃與高門妻,那可是云泥之別。
晏老夫人卻感慨萬千:“輝兒,你是個明事理的好孩子。
當(dāng)年,你生母急病去世,你又小災(zāi)小病不斷,家里只得聽了大師的話,把你送去長寧寺侍奉菩薩,這一去就是十三年……”眼看老娘又要重提舊事,薛顥急急打斷:“娘啊,過去種種莫要再提了,如今當(dāng)務(wù)之急,就是盡早為輝兒物色一位好夫君。
”頓了頓,薛顥轉(zhuǎn)臉對清輝笑道:“今日輝兒也乏了,趕緊回房歇息去吧。
”回到自己房中,清輝梳洗完畢,插好房門,從床尾的暗格中掏出一只妝匣,平放在小幾上。
方才,紀氏已然言明,要盡快將她嫁出去,爹也是贊成的,祖母雖然心疼她,想必也是愿意她嫁人的。
只是……清輝嘆了口氣,她到底不是從小活在父母羽翼下的潤水,可以依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歡歡喜喜地嫁給門當(dāng)戶對的公子,她如今這個樣子,又怎么可以嫁人呢?擺在清輝面前的,也只剩一條路可選了。
妝匣里是她這幾年攢下的全部家當(dāng):一套金點翠鑲寶石簪釵,大概值二兩銀子。
碎銀三十兩。
以及——眸光落在妝匣底層:是一對成色甚好的鑲珠耳墜。
這耳墜,大概,也能值幾兩銀子吧?統(tǒng)統(tǒng)兌換成銀兩,找個邊陲小城,買間舊屋舍,再找個營生做做,隱姓埋名,安度余生,也是夠的。
再說,她也不是一個人。
事不宜遲,她得找機會出府,問問各人準備得如何了……再過三月,她們就得動身離開京畿了,這一走,有生之年,便再也不會回來了。
大典已進入尾聲,僧眾的誦經(jīng)聲愈發(fā)低沉雄渾,太監(jiān)將整箱整箱的祭品倒入燔柴爐之中,火光乍起,青煙飄散,青衣掌燈秀美的面龐,在火光和煙氣中若隱若現(xiàn),如夢似幻。
徐重心如明鏡:太后埋下的伏筆,原正是在此處揭曉。
美人,千篇一律的美人。
徐重漫不經(jīng)心地看將過去:果然,又是一張張謹小慎微又楚楚動人的臉,相貌各有不同,神色卻如出一轍。
這樣神情和姿態(tài),自登基以來,他已見過太多。
徐重索然無味地從那一張張寫滿順從和渴望的臉上掠過,直至,他看到了她。
那是一張置身事外的臉,恬淡、疏離,卻偏偏與記憶某處重疊,徐重不敢細看,匆匆移開目光,內(nèi)心卻如同巨石入海,激起了千層狂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