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算是一場宴會嗎?不大的小院子被人收拾得干干凈凈,置了好幾張木桌,溫辭筠不再坐在廊檐進(jìn)了屋,躲在書閣那邊從小窗偷偷看向屋外的熱鬧。
她似乎習(xí)慣于“偷窺”他人的快樂。
宮中的孩子并非都如溫辭筠般有自己的宮殿,王子公主們?nèi)龤q之后便與自己的母親分開,遷往少陽宮居住,成年后放出宮中自建府邸或前往各自的封地,故而靠近少陽宮的北苑林是個名副其實的兒童游樂之地。
趁嬤嬤偷懶時,溫辭筠便悄悄翻出金華殿的墻,這并難不到她,攀著高過墻的假山,跳到一旁的樹上便可越過去,這是她小小的“游戲”之一。
順著宮墻藏到花叢中,她像只小貓般一點一點靠近那群正在傳花球的孩子們。
躲藏在最近的一簇花叢中,溫辭筠瞧著那群玩得開心的孩子,心里也開心卻不敢出去,她一出去那些人便都會散了,一個二個像避瘟神般逃得飛快。
算著時辰,當(dāng)外面那群孩子們的嬤嬤端著點心出現(xiàn)時,溫辭筠便曉得自己該回去了,她的嬤嬤也該為她送午后的小點了。
正往后退時,花球好巧不巧地砸到了她頭上,叫她吃痛叫了出聲。
“誰在哪里!”“誰?。课覀儾皇嵌荚谶@里嗎?”接話的小姑娘扳手?jǐn)?shù)起人數(shù),確認(rèn)所有人都在場。
身著藍(lán)色勁裝的小子膽大,上前掀開花叢,卻嚇得仰身跌坐在地,其余的幾個孩子見到躲在里面的溫辭筠,更是四散跑去找自己嬤嬤,嚇得抱著嬤嬤大哭。
所以直到溫辭筠親自下獄將謝芷姐妹提出天牢前,她都沒有同齡的玩伴。
他們不與她玩,那便將人搶回來玩!溫辭筠的二姨華邑長公主如是告訴她,并為她送了一個她剛搶來的白凈小郎君,年歲與她相仿。
是個戰(zhàn)奴,卻有名姓,會識字寫字,以前應(yīng)當(dāng)也是個貴族子弟。
這個人會陪她玩游戲、為她念書、夏夜里還會為她扇一夜的涼扇……情竇初開的少女遇上這般待她好的小郎君,春心不動才是怪事。
溫辭筠聽著二姨的話將人引入帳中,事后引得衛(wèi)君大怒,要殺了那少年!自是心疼至極,便偷偷將人放跑了,溫辭筠還朝華邑長公主哭了兩場,華邑長公主卻笑她竟然為一個戰(zhàn)奴流下了淚,將人罵了一頓,華邑長公主又為她送上其他的小郎君。
這次告訴她,若是忘不掉前一個,便是現(xiàn)在手里的這個郎君將服侍得不夠好,服侍地不夠好便扔了,再去找下一個,世上的男人千千萬萬,何必總盯著一個,空耗自己的年華?喜歡的,就搶來!不服的,就馴服!被起哄著拉入酒局,溫辭筠端著土陶酒碗,敬向正笑意盈盈盯著她的季卿硯,昏黃的燭光勾勒過他的下頜,因酒后的燥熱他早將外袍脫了,露出喉結(jié)分明的頸,話間上下滑動著似在引誘著她……“夫人不愿喝?”被人提醒,溫辭筠收回眼神,將碗中酒一口悶下,辣得直嗆嗓子,咳嗽了好幾聲,卻真將人催得暖洋洋的。
“這酒有些烈,為夫人換米酒可行?”季卿硯扶住踉蹌了兩步的溫辭筠,瞧著她臉上的紅暈笑道。
“……這是仙瓊云露?我信郎君家有千金。
”溫辭筠放下碗,又倒了大半碗,“旁的都是金杯細(xì)斟,你卻用這斗碗來飲……真是個粗鄙之人!不過我喜歡!”“我也喜歡夫人。
”低覆在微醺的美人耳畔,季卿硯如此說著,將她的耳畔徹底吹得發(fā)燙。
酒過三巡,屋外的折竹聲催著人入定安歇,院子的篝火也半熄了,適才瘋玩的孩子們也各自躺回母親的懷中,眼皮打著架盯著新娘子不愿睡去,可還沒見新娘子入洞房,他們還等著去討糖呢。
醉倒在一旁的村里老道復(fù)醒,拿著酒葫蘆踉蹌季卿硯的桌邊,邊灌著酒邊道:“季公子,今日迎新婦可卜筮敬告神明祖宗?世道雖亂,可這是傳統(tǒng)!你怎能不守?還是你對人家并無真心?”“不敢不敢。
”季卿硯強(qiáng)壓過酒意回道,“……只是……”“支支吾吾,不堪為大丈夫!”老道敲打著季卿硯的頭厲聲道,“我看你就是貪戀人美色!日后怕不是還要再娶……”半趴在桌上的溫辭筠,迷糊間聽得老道的話,坐起身扯住季卿硯的衣襟怒道:“什么海誓山盟!什么此生惟愿一雙人!什么生生世世永相隨!都是騙人的鬼話!我不嫁了!”這話將人嚇得酒半醒,季卿硯擒住欲往外走的溫辭筠,正問他何時說過這話,怎她比他還入“戲”得快?可叫他準(zhǔn)備日后再慢慢說的情話如何開口?“你若真心!此刻便卜筮敬告神明祖宗,發(fā)誓你此生只娶這姑娘一人,你敢不敢?”老道浮了口大白道。
“敢不敢?”溫辭筠也起哄附和老道笑看著她,醉成這般怕是筆都拿不穩(wěn),如何寫生辰帖?“……不如明日,夫人醉了,怕是手不穩(wěn)寫不了生辰貼。
”“看不起誰!”溫辭筠甩脫季卿硯的手,轉(zhuǎn)身便進(jìn)了書閣,將用來寫春聯(lián)的紅紙裁了一截,撿了筆蘸上墨豪放地將自己的名姓、生辰寫上,遞給季卿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