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七、君貴民輕之盛世（第3頁）

但是相比她阿父、阿兄的溫文爾雅、性格謙讓，這位蘇家妹妹太高傲了，對大多數(shù)事情都漫不經(jīng)心，有時候謝令姜都好奇，這世上有她在意的事與人嗎，除了她阿父與阿兄外。

謝令姜沒再追問，只是深呼吸一口氣，道：

“而且更荒謬的是，朝廷第一時間想著的不是賑災(zāi)，而是穩(wěn)定地方，不準(zhǔn)流民生亂！不給飯吃，又不許生亂，恕我實在想不通，在那些人眼里，百姓們究竟是什么？”

“是水。”蘇裹兒點點頭，倒背如流，“太宗常說，君舟，民水，水能載舟，又能覆舟?！?/p>

“太宗說這話，意思難道說的不是民貴，社稷次之，君輕嗎？而他們對民有畏懼之心嗎？”

“有。不過民貴君輕這話是你們?nèi)寮沂ト苏f的，太宗可沒說?！?/p>

“有何區(qū)別？”

“你們?nèi)迳淅?，太宗說的是民貴君輕，但是在我……在離氏子孫們耳朵里，太宗教的是帝王術(shù)。君王當(dāng)思危，水穩(wěn)則舟穩(wěn)。一紙文書讓你們穩(wěn)定地方，再苦一苦百姓，不就是讓水穩(wěn)的一種，只是最差的一種手段罷了?！?/p>

謝令姜回頭固執(zhí)問：“那到底是民貴，還是君貴？”

“謝姐姐若問我阿父或阿兄，他們會誠懇給你想聽的答案，但我不是他們，我說的，謝姐姐不愛聽?！?/p>

“不，你說，我聽?！?/p>

“那行，妹妹也覺得是民貴，因為全天下的民加起來，當(dāng)然比一位君王貴，因為這大水足以覆舟?！?/p>

蘇裹兒點點頭后，又疑問：

“但若只有十分之一的天下民呢，只有百分之一的天下民呢，只有萬分之一的天下民呢？甚至只有……一個民呢？他和君王比，誰貴？若是他貴，那他就是君王了，君王就是民了，那最后不還是‘君王’貴？而若是說一樣貴，那還叫君王嗎。

“連你們?nèi)迳汲姓J(rèn)有君民之別，所有人都默認(rèn)有貴賤之分，那還需用問誰重誰輕嗎?！?/p>

謝令姜冷問：“所以，君王便能一人之心千萬人之心了嗎？”

蘇裹兒搖搖頭：

“當(dāng)然不行。上一個這么干的，是隨朝那位瘋帝；第一個這么干的，是千年前求長生藥的始皇帝。兩位獨夫最后都死在了鼎劍下。所以大乾立國不再勞民傷財鑄鼎劍；所以太宗才告誡，水能載舟，亦能覆舟，不可做獨夫。

“可現(xiàn)在問題在于，這個能掀翻‘君舟”的‘民水’到底多少才算大，若只是船頭的一朵小水花，需不需要在意？君王心里都有一桿秤。

“若把天下所有百姓比作一湖水，那眼下江州龍城縣的所有災(zāi)民加在一起連水花都算不上，充其量只是一小勺的水而已，舟……不在乎?！?/p>

謝令姜沉默了。

屋內(nèi)安靜下來，蘇裹兒又在安靜翻一本?？吹脑娂?，包子臉小侍女則鼓嘴悄悄逗貓。

直到有女驀然起身。

她站在冷淡梅花妝女郎面前，一字一句道：

“君不在乎，但有人在乎?！?/p>

謝令姜背身離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