楊慧和葉瓏低著頭扒飯,沒有反駁。
“我年輕的時候,做起繡活來,那是又快又好,別說整個青山縣,就是整個西寧府,都沒有幾個人能比得上我,那幾家繡莊都搶著要我……說起來,你爹當(dāng)你趕考,不是我供著……咱家原本那么大的家業(yè),不是我眼光好,低價的時候買了那么多地……”
葉信芳生無可戀臉,別說原主了,就是他穿過來之后,這段話都翻來覆去的聽了無數(shù)遍。
他看著楊慧和葉瓏也是毫無撥動,看起來已經(jīng)免疫了,也對,這種裹腳布一樣的自夸,難道回回聽都能聽出新意來。
讓人意料之外的是,葉善安捧著碗,一邊大口大口的吃著,一邊滿臉景仰的看著張氏自吹自擂。
善安的眼神在羨慕與欽佩之間不斷的切換,最終在張氏吹噓完畢后,仿佛像鼓起全身的勇氣一般,怯生生的問到:“二奶奶,我能不能拜您為師?我想跟您學(xué)習(xí)刺繡!您真是太厲害了!”
葉信芳一口飯險些噴出來,楊慧和葉瓏也是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,唯獨小妞妞還是自顧自的與飯碗斗爭。
葉善安神情真摯,不似作偽。
可是小朋友,刺繡是女人的活計??!
饒是張氏,整個人都有點回不過神來。
葉善安放下舔得干干凈凈的碗,兩只眼睛亮晶晶的,像是找到了人生的方向一般,“您就像一個傳奇,靠著一手繡活,置下偌大的家業(yè)。我也想跟您一樣,能夠自己養(yǎng)活自己?!?/p>
一個傳奇?葉信芳歪了歪頭,看著眼前頭發(fā)半白的張氏。
連失兩子,中年喪夫,唯一的兒子也就是原主根本就不成器,也許在今日的世俗看來,這樣的人生是十分的悲哀了。因為世俗認(rèn)為的,本該成為她依靠的,全部離開或者干脆不能給予依靠。
“您曾經(jīng)靠刺繡養(yǎng)活一家人,您曾經(jīng)靠刺繡供七叔讀書,您真是太了不起了,您是我見過的最厲害的人?!比~善安年紀(jì)小,兩只眼睛清澈的如同水洗過的天空。
孩童的眼睛是不會撒謊的。至少在這一刻,所有人都能感受到,葉善安的真誠。
張氏整個人都愣住了,不知道想到了什么,抿著嘴不說話。
是的,被世俗認(rèn)為的,她是一個失去依靠的女人??墒牵浪讌s沒有意識到,生活所贈予的苦難,都被這個女人一點一點的磨成了粉末。
她靠著一技之長,置辦了偌大的產(chǎn)業(yè),雖然最終沒有保住。
她在尋找依靠的路上,遇見了自己,卻絲毫沒有察覺,自己早就變成了別人的依靠。她一點一點抹去自己的光輝,只為了點亮兒子。
“我……”張氏只覺得鼻頭發(fā)酸,不知道如何說下去。
葉信芳站起身來,朝著張氏道了一句,“娘,您辛苦了?!?/p>
葉瓏兩只眼睛紅紅的,“娘,我從來沒想過,您是這么了不起?!?/p>
旁觀者清,葉信芳與原主一般,理所當(dāng)然的享受張氏的付出,卻沒有想過,一個女人奉獻了自己最好的青春年華,埋葬了自己才能技藝,為的是什么。這種犧牲不應(yīng)該被漠視,他頭一次覺得,留下葉善安是個再好不過的主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