吳志杰很滿意這兩人的反應,抬手示意二人坐下。
他端起茶杯,又抿了一口,目光卻在李茂才興奮未褪去的臉上停留片刻,隨意開口道:“李兄言重了,都是同鄉(xiāng),互助自是理所當然。而且,這本就是做生意,你情我愿的事,算不得什么?!?/p>
“說起來,”吳志杰放下茶杯,將那金錠拿在手上把玩,“這金錠成色純正,熔鑄也規(guī)整,著實不錯!足可見你們精煉手藝之精湛啊?!?/p>
他話鋒一轉,目光坦誠地看向李茂才,開口問道:“不過我聽說,貴礦除了自煉一部分純金錠外,大部分砂金還是熔煉成粗金塊,直接賣給一些潮州、閩南商人?不知如今這條線上,是否還有富余的份額?”
吳志杰目光炯炯,意圖明確,“若是有,我吳家也對這粗金生意頗有興趣,愿意以一個公道的價格入手一些!”
見李茂才并未開口拒絕,吳志杰進一步說道:“而若是李叔公和礦山的兄弟們覺得可行,我們甚至可以長久合作!日后你們開采、提煉出的粗金,只要成色、分量符合約定,我吳家愿意長期穩(wěn)定接手。
有多少,收多少,保證價格公道,結算及時。而且,你們要是愿意的話,可以直接以粗金來和我吳家交換鐵器、布匹、藥材等所需之物。到時還能省去金銀周轉之繁瑣,不知李兄意下如何?”
砂金是黃金的一種天然存在形態(tài),主要以細小顆?;驂K狀的形式埋藏在河流、溪谷的沖積層(砂、礫石層)中。而粗金則是初步提煉之后的產(chǎn)物,將淘洗出的粗金沙與汞混合,再加熱之后,就能獲得,這一過程較為簡單,所需的人手也不多,因此大部分金礦主都是將黃金提煉到這一步。
而進一步的提煉所需要的技術就難一點,而且復雜的多,而從先前兩人送出的禮物來看,布賴礦區(qū)這些客家人是可以做到這一步的。
然而,受限于人手,他們并不會做到這一步,往往是將開采出來的砂金初步提煉成粗金后,就往外售出,由更有實力的商人精煉。
如今吳志杰盯上的就是這筆生意,他先前大致計算過,如果以正常價格入手吉蘭丹的粗金,在北大年精煉后,差不多能有兩成的利潤。
這利潤雖然看起來不怎么高,比不上做香料生意的,但勝在沒什么風險。
吉蘭丹和北大年相距不遠,吳家又獲得了吉蘭丹河通航的權利,到時候完全可以通過船只,沿河道而上,直接在源頭收購他們產(chǎn)出的粗金,再沿海路運回北大年提煉,相當便捷穩(wěn)定。
“長期穩(wěn)定收購?以粗金結算?”
李茂才聽完,眼前一亮,顯然是對這個提議感到心動。他們開采提煉出的粗金除自己精煉一小部分后,大部分也是對外出售的,如今賣給吳志杰也沒什么,只不過是換個賣家罷了。
而且,在吉蘭丹這種高溫、高濕、多雨的地方,粗金要是存放時間過長,很容易生銹或是發(fā)霉,到時候將給后續(xù)處理額外增加難度,價格也會低不少。若是吳家真能穩(wěn)定購入金礦出產(chǎn)的粗金,那確實是個對雙方都有利可圖的提議。
“大少爺要是想購入一些粗金,那自然是可以的,如今還有些存貨,大少爺若想要我們可以直接賣給你?”李茂才直接就點頭答應了,按市場價賣給吳志杰粗金自然是沒什么問題的,礦區(qū)那些人想必也不會有什么意見。
“不過,”他話鋒一轉,卻對吳志杰提出的長期合作的提議有所疑慮,“若是想要長期合作的話,卻不是在下所能決定的。還需回去稟告叔公頭,再與礦上諸多礦主商議之后,才能給大少爺回復?!?/p>
這個回答倒是沒出吳志杰的預料,這種算得上重大的事情,哪是這兩個人就能決定的。
他朗聲笑道:“這是自然,李兄回去和李叔公、還有各位礦主商議就是。若是能達成穩(wěn)定的合作關系,對我們雙方都有好處。至于具體的細節(jié),可由李叔公與諸位兄弟仔細斟酌,價格、標準、交割方式,都可以商量著來,我就在此靜候佳音了!”
李茂才見吳志杰態(tài)度誠懇,并未逼迫,心中也是松了口氣,連忙應道:“多謝大少爺體諒,我定會把您的意思原原本本帶回去,相信叔公頭和礦山的兄弟們,也都會認真考慮的。”
正事談得差不多了,殿內(nèi)氣氛也緩和不少。吳志杰命人重新添了熱茶,看著眼前這兩位形象鮮明的客家人,心中忽然一動。由于客家人和大陸本地人素來不對付,他對南洋客家人的了解可不多,眼前不正是個機會?
“劉叔、張兄、李兄,”吳志杰端起茶杯,狀似隨意地開口問道,“說起來,我對南洋客家同鄉(xiāng)了解不多。像李兄你們在吉蘭丹淘金,劉叔你們在北大年經(jīng)營,不知其他地方的客家鄉(xiāng)親,都在做些什么營生?大家在南洋,想必也都不容易吧?”
劉秉忠作為本地首領,又是長者,率先開口,語氣有些感慨:“大少爺問起這個,那真是說來話長了。咱們客家人,離鄉(xiāng)背井,在南洋扎根,大多做的都是些需要下力氣的辛苦活計?!?/p>
他看向李茂才和張阿財,“像張老弟、李老弟他們,在吉蘭丹、霹靂這些靠近山林的地區(qū),主要是開礦,淘金砂、挖錫礦的居多。”
李茂才接口,補充道:“劉老哥說得是!除了我們這些挖礦的,還有些客家鄉(xiāng)親在胡椒園、種植園、煙草園里干活。也有些在城里、碼頭開個鋪子的,總之,都是靠力氣和收益吃飯的。”
劉秉忠點點頭,繼續(xù)介紹道:“客家人聚族而居的比較多。除了吉蘭丹、霹靂的礦山,西邊雪蘭莪的蘆骨、雙溪烏絨也有不少客家錫礦工。東邊彭亨的林明,更是有名的錫礦大鎮(zhèn),主事的、干活的很多都是嘉應州(梅州)來的客家人。還有北大年周邊,則是像我一樣從贛南來的,主要做些小買賣或者手藝活?!?/p>
“哦?彭亨林明也是嘉應州的客家人在主事?”吳志杰適時地抓住了這個信息,仿佛不經(jīng)意地追問,“那婆羅洲西邊的蘭芳呢?聽說也是嘉應州地客家人建的,規(guī)模不小,領頭的是叫羅芳伯吧。”
提到蘭芳,李茂才和張阿財對視一眼,表情有些微妙。李茂財斟酌了一下,語氣帶著幾分疏離:“大少爺說得是。蘭芳公司,確實主要是嘉應州來的客家人,尤其是梅縣那邊的同鄉(xiāng)。領頭的是羅芳伯,自稱大唐總長,在坤甸一帶。不過……”
他頓了頓,“他們主要是嘉應州的,跟我們汀州府的,雖說都是客家人,但家鄉(xiāng)離得遠,口音習俗也有些不同,往來也不算特別密切。礦山跟他們打交道不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