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785年,暹羅,宋卡府。
三月的宋卡已進入熱季,白晝酷熱難當(dāng),氣溫常躥升至三十多攝氏度。雖未達四月的極熱頂峰,但蒸騰的暑氣已令人難以喘息。與此同時,空氣中的濕氣日益沉重,預(yù)示著雨季的迫近。濕熱交織,遠離神州大陸的宋卡絕非一處宜人的居所。
不過吳志杰卻是沒得選擇,他佇立在宋卡城的城墻上,凝望著不遠處的湖面,腦海中翻騰著這半個月來的離奇遭遇。。
原本勤勤懇懇在某一線城市當(dāng)著牛馬的他,在下班路上遭遇了一場車禍,使他穿越到這遙遠而動蕩的南洋,還是18世紀末的南洋,這時候的南洋,可謂是波譎云詭。
宋卡所屬的暹羅,剛剛經(jīng)歷了一場血腥政變。國內(nèi)局勢動蕩不已,邊境上,與宿敵緬甸的沖突更是從未停歇。
數(shù)十年前,緬甸王率領(lǐng)軍隊攻破暹羅首都阿育陀耶,大城王朝就此覆滅,這份刻骨的屈辱讓兩國幾無和平可能。
而在擁有一半華人血統(tǒng)的暹羅貴族鄭信的帶領(lǐng)下,暹羅趁緬甸與大清作戰(zhàn)時成功復(fù)國,建立了暹羅吞武里王朝。
而在前兩年暹羅才勉強恢復(fù)前朝疆域時,卻又由于改革太過激進導(dǎo)致發(fā)生宮廷政變,鄭信被推翻、處死,其義子通鑾(后稱拉瑪一世)率軍回師,登基稱王,遷都曼谷,建立了卻克里王朝。
這時候。南方,英國人的勢力已染指檳榔嶼(后世馬來西亞檳城),距宋卡不遠;東方,加里曼丹島上的客家人剛剛建立了蘭芳共和國;更南面,武吉斯人與荷蘭殖民者正沖突不斷;西方列強的陰影,正悄然向宋卡蔓延。
經(jīng)過一周渾噩的掙扎,吳志杰終于接受了穿越的事實。
這具身體的原主也叫吳志杰,在家族商船從巴達維亞返回宋卡的途中不幸落水身亡,才給了他“鳩占鵲巢”的機會。落水后他性情大變,眾人也只當(dāng)他是驚嚇過度,尚未恢復(fù)。
“少爺,老爺在家族議事廳召集了幾位爺和族老,正商討應(yīng)對大泥國(北大年蘇丹國)的戰(zhàn)事。”
管家福伯的聲音打斷了吳志杰的思緒。福伯是跟隨他爺爺吳讓最早來宋卡打拼的老人,忠心耿耿。
說起兩年前逝世的祖父吳讓,堪稱南洋華人傳奇。1750年從福建漳州南下來宋卡謀生,初時種菜、捕魚,后經(jīng)商起家。1758年,他迎娶了當(dāng)?shù)夭﹣鏊缽娗f氏之女為側(cè)室,從此發(fā)跡。
1769年,吞武里王朝的鄭信收復(fù)洛坤,吳讓抓住機遇,以五十斤白銀換得宋卡湖燕窩開采權(quán),并獻上物資表忠心,獲封“鑾因他奇里頌?zāi)尽本粑弧?/p>
1775年,他正式受封為宋卡城主,開創(chuàng)了吳氏家族基業(yè)。后世子孫不斷開拓,勢力一度覆蓋馬來半島中部,世襲八代,直至1904年終結(jié)于英國殖民統(tǒng)治。
回想?yún)亲尠资制鸺摇⒛杲畔〗K成一方諸侯的壯闊人生,吳志杰不禁心潮澎湃——前世他與這馬來吳氏,追根溯源竟同出一宗。祖輩能在異國他鄉(xiāng)的艱難處境中掙下如此基業(yè),怎能不令人神往?更何況,他這種穿越者還帶著領(lǐng)先兩百年的見識,豈能甘于平庸?
此刻的宋卡內(nèi)城規(guī)模不大,東西約兩公里,南北延展約三公里,沿湖岸與海岸呈帶狀分布,聚居著約五萬人。其中半數(shù)都是華人,大多為漳州同鄉(xiāng)和前來做生意的華商。再加上宋卡當(dāng)?shù)氐囊恍┩林蹰L、從北邊暹羅本土前來避難的暹羅貴族。
而整個宋卡府人口約有十萬,但華人在其中占比不到四成。這樣的人口結(jié)構(gòu),使得吳家對宋卡的控制力并不穩(wěn)固,稅收仍依賴包稅制。
從城墻位置到家族議事廳并不遠,吳志杰只走了十來分鐘。在他抵達時,參加此次聚會的人已經(jīng)到的七七八八了,他向叔伯族老們點頭致意,隨后默默在角落找了個位置坐下。作為吳氏家族年僅十六歲的嫡長子,他自然有資格參與這場決定家族命運的會議。
坐在上首的城主吳文輝見兒子到來,眼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與憂慮,隨即輕輕頷首。身為當(dāng)前宋卡城的城主,他此時壓力如山。兩年前的政變,鄭信被殺,拉瑪一世登基,這使得向來與鄭王交好的吳家不知該如何自處。
而隨著父親吳讓的逝世,整個家族的擔(dān)子都壓在了他一個人的身上。一年前,緬甸九路大軍犯境,其中一路直指暹羅最南端的宋卡。所幸來犯緬軍僅五千,后勤不濟,在西門象征性地炮轟幾日便撤走了。
正當(dāng)大家以為能喘口氣的時候,南方的北大年蘇丹國又宣布獨立,正集結(jié)兵馬,意圖北犯宋卡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