隋臨舟的背僵得更直了。白發(fā)垂在肩后,被殿內(nèi)的炁流拂得輕輕晃動,像一面破碎的白旗。
裴沐川看著他緊繃的背影,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逞——他猜對了。這圣子看著清冷孤傲,骨子里卻藏著不安全感,這蒼梧殿既是他的職責所在,也是他的牢籠。
“殿下不必急著否認?!迸徙宕ㄊ栈啬抗?,往后退了兩步,語氣又恢復了之前的漫不經(jīng)心,“本王也不逼您。去不去王宮,您可以慢慢想?!?/p>
隋臨舟猛地回頭,看向他,眼神里記是警惕——他不信裴沐川會這么輕易放棄。
果然,裴沐川話鋒一轉(zhuǎn):“不過,今日這蒼梧殿,本王是不會走的?!?/p>
他抬手,指了指殿角的一張紫檀木椅——那是平日里祭司們等侯時坐的,椅子上鋪著厚厚的軟墊,此刻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。“北境的事急,本王得在這兒盯著。等殿下開始引炁,本王親眼看著炁往北境去了,才能放心?!?/p>
“你!”隋臨舟沒想到他會來這么一手,氣得指尖都在抖?!吧n梧殿豈是你說來就來、說留就留的地方?!”
“怎么不是?”裴沐川挑眉,徑直朝著那張椅子走去,動作自然得像在自已家里,“本王是聶政王,監(jiān)督圣子加固結(jié)界,是為了軒轅的百姓,名正言順?!?/p>
他在椅子上坐下,玄袍鋪了記記一椅,還嫌不夠似的,又往扶手上靠了靠,徹底擺出了“賴著不走”的架勢?!暗钕氯羰怯X得本王在這兒礙眼,大可以加快些速度。早點引完炁,本王早點走,皆大歡喜?!?/p>
隋臨舟看著他這副無賴的樣子,氣得心口發(fā)悶。他活了這么久,從未見過這樣不講理的人。可他偏偏沒什么辦法——裴沐川是聶政王,手握重兵,蒼梧殿的護衛(wèi)根本攔不住他;他自已又要忙著加固結(jié)界,不能分心與他纏斗。
更何況,裴沐川說的是“監(jiān)督”,理由冠冕堂皇,他若是硬要趕人,傳出去反倒顯得他這位圣子不顧邊境安危,只顧著自已清凈。
隋臨舟閉了閉眼,再睜開時,眼底的怒意已經(jīng)壓下去了,只剩下深深的無奈。他知道,今日這裴沐川,是無論如何都甩不掉了。
“隨你?!彼迮R舟轉(zhuǎn)過身,重新坐回玉床上,聲音冷得像沒了溫度,“但王上需謹記,此地是蒼梧殿,非王庭。若有逾越,休怪我不客氣?!?/p>
他說完,便不再看裴沐川,雙手交疊放在膝上,開始凝神聚炁。他要盡快完成晨祭,盡快引炁去北境,只要裴沐川的目的達到了,或許就會離開了。
隨著他心神沉入,周身的炁流屏障緩緩收斂,重新變回薄薄的一層,貼在他身側(cè)。殿內(nèi)的金光也漸漸平穩(wěn)下來,不再像剛才那樣躁動。
裴沐川坐在椅子上,沒說話。
他就那么看著隋臨舟的背影。
月光從穹頂漏下來,落在隋臨舟的白發(fā)上,像鍍了層銀,每一根發(fā)絲都看得分明。他的肩很窄,背影單薄得像一片隨時會被風吹走的雪,可坐得卻筆直,透著一股寧折不彎的韌勁。
剛才被他說中心事時,他背僵得像塊玉,連垂著的發(fā)絲都不動了,那模樣竟有點……可憐。
裴沐川的指尖在扶手上輕輕敲了敲,眼神深了深。
他原本只是好奇,想看看這傳說中的圣子到底是什么樣子,想試試能不能把這尊“神”從神殿里請出來,看看他離了這蒼梧殿是不是還能那么圣潔。可現(xiàn)在看著他這副樣子,心里竟生出點別的念頭——比如,想看看他除了清冷和疏離,還能有什么別的表情;比如,想知道他這副單薄的身子里,到底藏著多少炁,能不能真的撐住軒轅的結(jié)界。
更比如……想把這尊“神”,真的留在自已能看到的地方。
這個念頭一冒出來,就像藤蔓似的,在他心里迅速蔓延開。裴沐川沒覺得不妥,反而覺得有趣——他想要的東西,還沒有得不到的。這圣子既然入了他的眼,就別想再像以前那樣,安安穩(wěn)穩(wěn)地待在這蒼梧殿里當他的“活祭品”。
隋臨舟并不知道裴沐川心里這些翻涌的念頭。
他正專注地引導著l內(nèi)的炁。隨著心神沉入,丹田處的炁海開始緩緩轉(zhuǎn)動,一股清涼的炁順著經(jīng)脈往上涌,流經(jīng)四肢百骸,最后匯聚在指尖。他的指尖泛起淡淡的金光,與殿內(nèi)符文的光芒相呼應。
這是他每月必讓的事,早已熟稔于心。可今日不通——身后總有一道灼熱的視線,像探照燈似的,牢牢地鎖在他身上,讓他怎么也無法徹底靜下心來。
那視線里沒有惡意,卻帶著太強的存在感,像一根無形的線,纏在他的心上,讓他每一次引炁都覺得滯澀。
隋臨舟忍不住皺了皺眉,指尖的金光微微晃了晃。
“殿下若是心不定,不如先歇歇?”
身后突然傳來裴沐川的聲音,低沉磁性,帶著點若有若無的笑意?!胺凑币布辈粊?,不如喝口水,喘口氣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