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沐川立刻轉(zhuǎn)身。
隋臨舟已經(jīng)從玉床上坐了起來,正伸手去夠床頭的玉枕——那玉枕是溫養(yǎng)神魂的,每次沉眠前,他都要靠在上面凝神??伤直蹌偺穑突瘟嘶?,指尖離玉枕還有半尺,竟怎么也夠不著。
他的炁流已經(jīng)弱到快凝不起來了。周身那層若有似無的屏障徹底散了,連最基本的支撐都讓不到。
裴沐川幾步走過去,搶先拿起玉枕,輕輕墊在他背后。動作放得極輕,指尖碰到隋臨舟的后背時,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薄薄一層衣料下的骨節(jié)——太瘦了,像易碎的琉璃,稍微用力就要碎。
“謝謝?!彼迮R舟低聲說,聲音輕得像嘆息。他靠在玉枕上,閉著眼,臉色比剛才又白了幾分,連唇上那點淡粉都褪盡了,只剩下近乎透明的白。
裴沐川沒說話。他蹲下身,平視著他,忽然發(fā)現(xiàn)隋臨舟的睫毛上凝著細(xì)小白霜——是炁流收束時凝結(jié)的,在微弱的月光下閃著細(xì)碎的光,像落了片小雪花。
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,想替他拂掉。
指尖離睫毛還有半寸時,隋臨舟忽然睜開了眼。
冰藍(lán)的豎瞳里蒙著層水汽,是力量流失帶來的迷蒙,卻依舊亮得驚人。他看著裴沐川懸在半空的手,沒動,也沒問,只是靜靜地看著,像在等他的動作。
裴沐川的指尖僵住了。
剛才那瞬間的沖動忽然散了。他看著那雙眼睛,里面映著自已的影子——一個試圖觸碰神的、越界的凡人。他猛地收回手,攥成拳,指尖掐進(jìn)掌心,才壓下那點不該有的念頭。
“時辰差不多了?!迸徙宕ㄕ酒鹕?,轉(zhuǎn)過身,背對著他,聲音又恢復(fù)了平時的冷硬,“本王該走了。”
隋臨舟看著他的背影,沒說話。殿內(nèi)靜了下來,只有符文熄滅前的最后一點微響,和兩人交錯的呼吸聲。
過了一會兒,他才輕輕開口,聲音虛弱卻清晰:“王上……請回吧。”
這是逐客令。說得客氣,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疏離——他要沉眠了,這是圣子最脆弱的時侯,不能有外人在。
裴沐川的背僵了僵。他沒回頭,只是點了點頭:“嗯。”
可他沒動。依舊站在原地,背對著隋臨舟,像是在等什么,又像是在跟自已較勁。
殿外的風(fēng)聲漸漸大了,吹得門縫發(fā)出“嗚嗚”的輕響。天邊的殘月又沉下去了些,清輝透過穹頂灑下來,在地上投下的影子越來越短,像在倒數(shù)。
隋臨舟的呼吸越來越淺。他能感覺到自已的意識在變沉,像要墜入深海。炁流徹底收束回丹田,殿內(nèi)的符文終于不再閃爍,一道接一道地暗了下去,最后只剩下殿心那點微弱的金光,護(hù)著他最后一點清明。
他知道自已快撐不住了。再等下去,可能會在裴沐川面前失去意識,那樣太失態(tài)了。
“王上?!彼謫玖艘宦暎曇糨p得幾乎聽不見,“請回?!?/p>
裴沐川這才動了。他緩緩轉(zhuǎn)過身,看向隋臨舟。
月光落在他臉上,一半亮,一半暗,看不清表情。只有眼神,深得像寒潭,里面翻涌著隋臨舟看不懂的情緒——有勢在必得,有不甘,還有一絲……極淡的、幾乎抓不住的不舍。
“隋臨舟?!迸徙宕ê鋈婚_口,叫了他的名字,不是“圣子殿下”,是連名帶姓的“隋臨舟”,聲音低沉得像埋在土里的酒,“好好睡?!?/p>
隋臨舟的睫毛顫了顫。
“下個月圓。”裴沐川看著他,一字一頓地說,每個字都帶著不容置疑的重量,“本王……還會來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