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頁的字跡比別處深,像是被人用墨重描過。上面寫著:“月醒則炁盛,月落則魂沉,周而復(fù)始,以命養(yǎng)界,直至炁竭……”后面還有幾個字被蟲蛀了,只能看清“血契”“詛咒”兩個模糊的詞。
裴沐川的眉骨跳了跳。以命養(yǎng)界?直至炁竭?
他想起隋臨舟蒼白的臉,想起他今日撐著結(jié)印時顫抖的指尖,想起他沉睡前那點脆弱的迷?!瓉聿皇清e覺,那根本不是“守護”,是用命填窟窿。填到炁竭了,人就沒了。
“荒唐?!迸徙宕ǖ土R了一聲,將卷宗狠狠摔在案上。紙頁散開,露出另一頁夾著的殘片,上面畫著個詭異的符文,像鎖鏈,纏在一個人形的輪廓上,旁邊寫著“圣子之縛”。
他盯著那符文看了半晌,忽然想起隋臨舟周身的炁流——每次他想靠近,那炁流就像活物似的擋著,硬得像屏障。之前只當(dāng)是圣子的護身術(shù),現(xiàn)在看來……會不會是這“圣子之縛”?
“以命養(yǎng)界,圣子之縛……”裴沐川指尖按在那符文上,指腹發(fā)燙,“好一個圣殿,好一個祭司府。”
把人困在蒼梧殿,每月榨一天的命補結(jié)界,還美其名曰“神圣使命”。那些跪在殿外祈禱的百姓,怕是到死都不知道,他們敬若神明的圣子,不過是個被釘在祭壇上的祭品。
裴沐川站起身,走到窗邊。窗外的月光已經(jīng)徹底沉了,天邊泛起一點魚肚白,遠處的宮墻隱在薄霧里,像蒙了層紗。他想起隋臨舟說“這是我的責(zé)任”時堅定的眼神,心頭忽然竄起一股無名火——傻得可笑,被人賣了還幫著數(shù)錢。
“責(zé)任?”他嗤笑一聲,指尖攥緊了窗欞,“本王倒要看看,這責(zé)任能讓你撐多久。”
他轉(zhuǎn)身回案前,拿起筆,在一張白紙上寫了幾個字,又拿起印泥,將聶政王的玉印按在上面。玉印是暖的,是他多年握在手里捂熱的,可此刻按在紙上,卻覺得比蒼梧殿的玉床還冷。
“來人。”
門外的內(nèi)侍立刻進來:“奴才在。”
“把這個交給兵部尚書,讓他按上面寫的辦?!迸徙宕▽⒓堈酆茫f給內(nèi)侍,眼神冷得像淬了冰,“告訴他,三日內(nèi)必須整頓好北境的兵防,若是再讓魔族越境一步,提頭來見。”
內(nèi)侍接過紙,不敢看上面的字,忙點頭:“奴才這就去?!?/p>
“等等。”裴沐川又叫住他,“讓御膳房燉一盅參湯,送到書房來?!?/p>
內(nèi)侍愣了一下。王上向來不愛喝參湯,說那東西膩,今日怎么……但他不敢多問,忙應(yīng)了“是”,退了出去。
書房里又靜了。裴沐川重新坐回案前,卻沒再看那卷秘錄。他望著燭火,眼前又晃出隋臨舟的樣子——白發(fā),藍眼,蒼白的臉,還有那句“王上,好好睡”。
他忽然想知道,隋臨舟沉眠的時侯,會讓夢嗎?會夢見宮墻外面的事嗎?會夢見有人把他從那座冰冷的神殿里撈出來嗎?
“隋臨舟……”裴沐川低聲念著這個名字,指尖在案上輕輕敲著,“你可別死得太早。”
他還沒看夠他生氣的樣子,沒看夠他被惹急了時冰藍眼瞳里的薄霜,沒弄清楚那“圣子之縛”到底是怎么回事——他可不能就這么耗死了。
窗外的天漸漸亮了。晨霧散了些,露出宮墻的輪廓,遠處傳來早朝的鐘鳴,沉悶而悠長。裴沐川揉了揉眉心,將那些紛亂的念頭壓下去。
現(xiàn)在不是想這些的時侯。要查隋臨舟的身世,要破那“圣子之縛”,要弄清楚炁的源頭,首先得把朝堂這攤渾水?dāng)嚫蓛簟切├铣?,那些祭司,那些總想著掣肘他的人,都該挪挪位置了?/p>
他拿起案上的邊境戰(zhàn)報,指尖劃過“青嵐關(guān)告急”幾個字,眼神漸漸沉了下去。之前還想著先穩(wěn)住,現(xiàn)在卻覺得,或許可以借這戰(zhàn)事,好好“清理”一下朝堂。
正好,也讓那些老東西看看,誰才是軒轅真正的主子。誰的話,才說了算。
御膳房的參湯送進來時,天已經(jīng)大亮了。內(nèi)侍小心翼翼地將湯碗放在案上,不敢抬頭:“王上,參湯燉好了?!?/p>
裴沐川“嗯”了一聲,沒看他。內(nèi)侍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,剛走到門口,就聽見身后傳來裴沐川的聲音,很低,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:
“去庫房看看,有沒有溫養(yǎng)元氣的藥材,挑最好的,送到蒼梧殿去。就說是……本王賞的?!?/p>
內(nèi)侍愣在原地,差點以為自已聽錯了。王上竟要給圣子送藥材?還特意挑最好的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