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 暗夜窺伺（第1頁）

密室的燭火燃得很矮，豆大的光團被厚重的帷幕裹著，連風都透不進來。裴沐川盤膝坐在玉案前，案上堆著近十卷古籍，最上面的一卷攤開著，泛黃的紙頁上爬記了晦澀的古文，墨跡被歲月浸得發(fā)暗，有些字邊角已經(jīng)洇成了模糊的黑團。

“咚——”

案上的銅漏滴下一滴水，聲音在死寂的密室里格外清晰。裴沐川的指尖停在“血契”兩個字上，指腹碾過紙頁的褶皺，那兩個字是用朱砂寫的，年代久了，變成了暗沉的褐紅，像干涸的血。

這是影衛(wèi)統(tǒng)領從祭司府古籍庫偷出來的孤本，比之前那卷“圣殿秘錄”更殘破，卻也更直白。上面斷斷續(xù)續(xù)記著“圣子”的由來——并非天賜，而是人為。每隔三百年，軒轅國便會誕下一位“炁脈純凈”的嬰孩，由祭司府秘密帶走，在蒼梧殿設下血契，以魂魄為引，將其與軒轅結(jié)界綁定。從此，嬰孩便成了“圣子”，余生都要以自身炁脈滋養(yǎng)結(jié)界，直至炁竭魂散。

“以魂魄為引……”裴沐川低聲念著，指尖猛地攥緊，紙頁被他捏出幾道褶皺，“好一個祭司府。”

他想起隋臨舟醒時那雙冰藍的眼，總是清清冷冷的，像淬了冰的琉璃，可昨日沉睡前，那眼里明明漾著一點困惑，一點他從未見過的、屬于“人”的漣漪。原來那不是錯覺，是被血契捆了近三百年，連靈魂都快被磨成齏粉，卻還沒徹底死絕的掙扎。

銅漏又滴了一聲。裴沐川抬手，將那卷孤本推到一旁，露出下面的另一卷——這卷是講“月醒”的。上面說，血契之力隨月相消長，月圓時最強，能勉強將圣子的魂魄從沉睡中“扯”出來，讓他醒一日；月落時最弱，魂魄便會重新沉下去，像被潮水卷回深海的石子。

“扯出來……”裴沐川的眉骨跳了跳，心口莫名發(fā)悶。他想象著那場景——無形的鎖鏈捆著魂魄，每月被硬生生拽起來一次，耗盡力氣補完結(jié)界，再被狠狠扔回去。三百年，一千多個月圓夜，次次如此，次次都是凌遲。

他忽然想起隋臨舟接過靈液時的指尖，很涼，還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。之前只當是他虛弱，現(xiàn)在才明白，那或許是被血契磨出來的舊傷，連拿杯水都費力。

“廢物?！迸徙宕ǖ土R了一句，不是罵別人，是罵自已。早該查的，早該知道的。若不是那日在蒼梧殿看到他力竭的樣子，若不是被他眼里那點漣漪勾了心，恐怕到現(xiàn)在，他還當那是高高在上、不食人間煙火的圣子，是個只配用來穩(wěn)固結(jié)界的“器物”。

燭火“噼啪”跳了一下，映得他眼底的暗芒愈發(fā)沉。他伸手，從懷里摸出一塊玉佩——不是他常戴的那塊龍紋佩，是塊巴掌大的暖玉，玉質(zhì)溫潤，上面刻著一道簡單的符文，是影衛(wèi)從祭司府古籍庫順手帶出來的，據(jù)說是“安神”用的。

他摩挲著玉佩上的符文，指尖忽然一頓。孤本里說，血契雖狠，卻也有“破綻”——血契以魂魄為引，若能找到與圣子魂魄相契的“媒介”，或可暫時壓制血契之力，讓他多醒幾日。只是這“媒介”極難尋，需得是“至純至凈，且與圣子炁脈相投”之物，千百年來，從未有過先例。

“至純至凈……”裴沐川捏著那塊暖玉，眼神深了深。他想起隋臨舟身上的炁，清冽得像雪山融水，不含一絲雜塵。什么樣的東西，能跟那樣的炁脈“相投”？

“王上?！?/p>

密室的門被輕輕敲了兩下，影衛(wèi)統(tǒng)領的聲音在外頭響起，壓得很低：“屬下來復命?！?/p>

“進?！?/p>

影衛(wèi)統(tǒng)領推門進來，依舊是一身黑衣，面罩遮著臉，只露出雙眼睛。他單膝跪地，將一個油紙包遞了上來：“王上，您要的東西查到了。這是隋臨舟的卷宗，還有蒼梧殿外圍的布防圖?！?/p>

裴沐川沒接，只是抬了抬下巴：“說?！?/p>

“是?！庇靶l(wèi)統(tǒng)領低著頭，語速飛快，“隋臨舟的身世查不到。祭司府的記載只說，三百年前，他是被一個游方僧人送到祭司府門口的，當時襁褓里只有一塊刻著‘臨舟’二字的玉佩，再無其他。至于蒼梧殿外圍，屬下已按您的吩咐，換了咱們的人——十二名影衛(wèi)守在三里外的林子里，另外調(diào)了二十名死士，偽裝成樵夫獵戶，守在更近的地方。祭司府的人試過靠近，都被咱們的人‘勸’回去了，沒驚動里面。”

“身世查不到？”裴沐川皺了皺眉，“連那游方僧人的蹤跡也沒有？”

“沒有。”影衛(wèi)統(tǒng)領的聲音更低了，“三百年前的事，太渺茫了。祭司府似乎也刻意抹過痕跡，屬下翻遍了古籍庫，只找到‘游方僧’三個字?！?/p>

裴沐川沒說話，指尖在玉案上輕輕敲著。查不到也好，或許本就不該查。若是真查到他有親人，看著親人眼睜睜看著他被血契捆在蒼梧殿，三百年不得解脫，那才是更狠的凌遲。

他抬手，接過那個油紙包，打開，里面是一卷薄薄的卷宗，還有一張手繪的布防圖。卷宗上果然如影衛(wèi)所說，只寥寥幾筆，記著“隋臨舟，三百年前入蒼梧殿，月醒補界”，連張畫像都沒有。倒是布防圖畫得仔細，蒼梧殿的位置，周圍的林子、溪流，甚至連哪棵樹上適合藏人，都標得清清楚楚。

“讓得好?！迸徙宕▽⒉挤缊D折好，塞進袖袋，“再去查一件事——查‘至純至凈’的器物，不管是玉石、草木還是別的，只要沾著‘純凈’二字，都給本王列個單子送來?！?/p>

影衛(wèi)統(tǒng)領愣了一下：“王上要這個讓什么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