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不是活祭品?!彼迮R舟的聲音很輕,卻帶著執(zhí)拗的堅定,“守護結(jié)界是我的責任?!?/p>
“責任?”裴沐川嗤笑一聲,抬手,指尖輕輕碰了碰那道炁流屏障。屏障顫了顫,像水波紋似的蕩開,“說得真好聽。責任就是困著你,讓你每月醒一天,耗掉半條命?責任就是讓你連殿門都不能出,連外面的風都聞不到?”
他的指尖沿著屏障緩緩移動,像在描摹隋臨舟的輪廓:“殿下這哪是守責任,這是被囚禁。被這結(jié)界,被這圣殿,被那些口口聲聲敬你愛你的百姓,囚禁在這蒼梧殿里,當他們的護身符。”
“你不懂!”隋臨舟猛地打斷他,聲音陡然拔高,冰藍的豎瞳里蒙上了一層水汽,“沒有結(jié)界,魔族會入關(guān),百姓會流離失所,軒轅會亡國!我守在這里,不是為了我自已,是為了……”
“是為了他們能安穩(wěn)地活著,然后看著你一點點耗死?”裴沐川接過他的話,語氣里的嘲諷更濃了,“殿下倒是偉大??赡切┌傩?,除了每月月圓時跪在外頭求你保佑,誰又真的在乎你活得好不好?誰又真的問過你,想不想出去?”
隋臨舟被他問得一噎,竟說不出話來。
他想說不是的。老祭司敬他如神,神侍待他如親,百姓的祈禱里也帶著虔誠??膳徙宕ǖ脑捪褚话谚€匙,猛地撬開了他心底那處被死死壓住的角落——他確實想過。在無數(shù)個沉睡的間隙里,在每次醒來又要面對無盡儀式時,他確實想過,想知道殿外的風是不是真的比殿內(nèi)暖,想知道集市上的糖人是不是真的像神侍說的那樣甜。
可他不能。
他是圣子,從他有記憶起,就被刻上了“守護”的烙印。這烙印燙在骨血里,讓他連想一想“離開”都覺得是褻瀆。
隋臨舟別開眼,不再看裴沐川。他閉上眼,深吸一口氣,試圖平復翻涌的心緒,可指尖卻控制不住地發(fā)顫。
裴沐川看著他緊繃的側(cè)臉,看著他垂落的睫毛上沾著的細小白霜,眼底的嘲諷漸漸淡了,多了點別的東西——是探究,是興味,還有一絲連他自已都沒察覺的……憐惜。
他收回手,沒再繼續(xù)逼問。有些話點到即止就好,逼得太狠,把這尊神逼得縮回去,就不好玩了。
“罷了,不說這些?!迸徙宕ㄞD(zhuǎn)身走到殿中的紫檀木椅上坐下,拿起桌上的茶盞,慢條斯理地啜了一口。茶水早就涼了,他卻像喝什么珍饈似的,眉眼都舒展開了些,“說點別的吧?!?/p>
隋臨舟沒理他,依舊閉著眼調(diào)息。可他知道,裴沐川肯定不會就這么算了。
果然,裴沐川放下茶盞,指尖在桌面輕輕敲著,發(fā)出“篤篤”的聲響,在寂靜的殿內(nèi)格外清晰?!氨本衬沁?,魔族又不安分了?!?/p>
隋臨舟的睫毛顫了顫。
“前幾日剛打退一波,聽說死了不少人。”裴沐川的聲音很平淡,像是在說天氣,“那些雜碎不知從哪學來的邪術(shù),竟能暫時削弱結(jié)界的炁,趁隙入關(guān)燒殺搶掠。本王派去的將領(lǐng)說,再這么下去,青嵐關(guān)撐不了多久?!?/p>
隋臨舟猛地睜開眼,看向裴沐川。冰藍的豎瞳里記是驚愕:“你說什么?結(jié)界怎么會被削弱?”
他能感知到結(jié)界的異動,卻只以為是尋常的炁流不穩(wěn),沒想到竟被魔族找到了弱點,還傷了人。
“怎么不會?”裴沐川挑眉看他,“殿下每月就醒一天,能補多少炁?這結(jié)界就像個破篩子,你補了東頭,西頭又漏了,早晚得被那些雜碎鑿穿?!?/p>
他頓了頓,眼神變得銳利起來:“本王聽說,隔壁的月璃國派了使團來,說是要議和,實則是來探虛實。殿下猜,他們是不是也知道結(jié)界不穩(wěn)了?”
隋臨舟的心沉了下去。
月璃國與軒轅隔江而治,這些年一直虎視眈眈,只是礙于軒轅有結(jié)界護著,才沒敢輕舉妄動。若是讓他們知道結(jié)界出了問題,怕是會立刻聯(lián)合魔族,南北夾擊——到時侯,軒轅就真的危險了。
“我會加固結(jié)界?!彼迮R舟的聲音很堅定,他撐著玉床想站起來,“我現(xiàn)在就去引炁,把青嵐關(guān)的缺口補上。”
可他剛一用力,就覺得眼前發(fā)黑。炁海像是被掏空了似的,一陣發(fā)虛,身l晃了晃,險些從玉床上栽下去。
“小心!”
裴沐川幾乎是本能地從椅子上彈起來,一個箭步?jīng)_了過去。他伸手想去扶,指尖都快碰到隋臨舟的胳膊了,卻又猛地頓住。
他想起了剛才那道炁流屏障,想起了隋臨舟那句“王上請自重”。
指尖在半空中僵了片刻,裴沐川猛地攥緊了拳,硬生生收回了手。指甲掐進掌心,傳來尖銳的痛感,才壓下那股沖動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