說罷了前情后事,父子倆對坐著沉默良久。
忽地,楚桓說道:“楚陽的身世,并不是我說的?!?/p>
楚嶺只是嘆了一口長氣,拍了拍兒子的手,楚桓也沒再說話,他心中想,固然往日自己確有不對的地方,但楚陽也沒讓著自己,如今人已死了,說那些又還有什么意思。
卻說此時夜色已深,余何意與江際流二人自打用過了午膳,便悶頭待在房中不曾出門,倒也無人前去打攪,只有兩個仆廝,在用膳時辰去問候過,得知正在練功后,便不敢再打擾了。
莊府東南角,一處琪花瑤草遍布地界,掩著一座與別地毫無不同的懸木小樓,此刻小樓外石凳子上坐著兩人,石桌上鐫刻著楚河漢界的棋盤,就著月色清光,莊破天與常玉瑱正在說話。
常玉瑱道:“去查過了,余何意與楚家無它糾葛,只是日前曾帶過一樣物事到府上?!?/p>
莊破天抬目,“是什么?”
常玉瑱回道:“應(yīng)當是骨灰。楚家曾有二子,其中大兒子自小拜入華山?!?/p>
“這么說來,余何意是華山弟子?”莊破天這樣一問,卻當即否認道:“不會,他與齊風(fēng)過手時,使出來的招數(shù)不像華山傳承,且也路數(shù)正道,應(yīng)該是另有師門,但既然由他送歸尸骨,想必與華山派關(guān)系匪淺,江湖上,有什么門派與華山交好?”
兩人沉默了一瞬,各自心中都冒起數(shù)個門派來,一時也都拿捏不定。
“會不會是他刻意隱瞞了?”常玉瑱猜測道:“咱們把他邀入府中,他不僅毫無異色,反而極為積極,會不會……”
莊破天搖了搖頭,問道:“以你來看,余何意此人心性如何?!?/p>
“此子靜淵知事,多聞闕疑,并能識時務(wù),懂進退,是個人物,倘若再有背景,恐怕不合適與他為敵?!?/p>
“咱們也不必與他為敵?!鼻f破天忽然一笑,渾厚的聲音響徹庭院,小院內(nèi)幽香陣陣,本有不少蟲鳴蟬叫,在這一笑之下,竟霎時寂靜了,而莊破天繼續(xù)說道:“再有兩天,就是時候了,到時候神功大成,也不須怕什么正派名門?!?/p>
“家主說得是?!背S瘳櫣捌鹆耸郑瑑扇藢σ曋呛嵌?,風(fēng)聲呼呼,花草盡折,那棟小樓似乎也在深夜中喑喑相和。
戌時三刻,弦月高掛,余何意悄無聲息地翻出窗外,不曾驚動一個家仆。
床榻上高隆的被子仿佛彰顯著正在有人熟睡,殊不知只是一招極普通的障眼法,余何意縱身跳上屋檐,足步輕且又輕地掠過瓦片,數(shù)千張琉璃瓦搭建的莊府金貴輝煌,即使是深夜,也能清晰如晝。
余何意一路避開巡邏人士,轉(zhuǎn)了幾圈,便從西邊一處下人環(huán)住的廂房角躍了出去。
到街市上時,云州城還熱鬧得很,此地是不受所謂宵禁拘束的,勾欄酒館,窯子弄堂,無不都張燈開業(yè),甚至還有專門的一條夜市街道,專賣小食兒。
余何意大步邁在街上,路過一家賣面具的小攤時,隨手取過一個青面獠牙的鬼面,戴在臉上,在付清錢后,他足尖一動,輕飄飄地奔出十余丈,此刻雖未施展云龍折,卻也是腳步輕快,倏忽不見人影。
不過片刻,他已越過幾條僻靜小路,來到一條繞城而過的江岸,便正是秋露江。
這是云州城與秋露江的交界處,江岸與江心筑起一條曲曲延延的板橋,板橋上有新有舊,顯然是時常修補所致,橋的末端,連接著一座碩大的竹屋。
竹屋建有三層,都懸著紗簾珠鏈,風(fēng)吹拂間,叮叮當當,里頭人影攢動,顯然酒興正酣。
這便是臨水軒。
這家酒樓是云州城惟一一家,不與官府買賣酒曲,卻能每年都取出許多佳釀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