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人則把剩下的半截樹枝插進潭邊石縫,低聲念了一段晦澀的咒語。潭水無風自動,銀光匯聚成一道細小的漩渦,漩渦中心,隱約浮現(xiàn)出一扇由水波構(gòu)成的“門”。
“老龍窟的入口。”老人收起石盒,率先踏入水門,“記住,進去之后,無論看見什么,都別松口?!?/p>
阿牧深吸一口氣,跟了上去。
水波吞沒兩人的瞬間,石廳里的月光忽然熄滅。黑暗中,只剩潭水輕輕蕩漾,像某種巨獸在夢里翻身。
而在更遙遠的黑淵礦場方向,一道銀白的信號箭沖天而起,炸開成巨大的羽族圖騰。無數(shù)鐵翼破空的聲音,像死神的鼓點,滾滾而來。
五
水門之后,是一條狹長的甬道。兩側(cè)石壁爬記暗紅色的藤蔓,藤蔓上結(jié)著細小的、像眼球一樣的果實。那些果實齊刷刷轉(zhuǎn)向阿牧,瞳孔里映出少年蒼白的臉。
阿牧頭皮發(fā)麻,下意識加快腳步。老人卻像沒看見,徑直走到甬道盡頭,推開一扇銹跡斑斑的鐵門。
門后,是一座巨大的地下溶洞。穹頂高不見頂,倒懸著無數(shù)鐘乳石,像倒掛的獠牙。溶洞中央,盤踞著一具龍骨——真正意義上的龍骨,從頭到尾長達百丈,骨骼呈暗金色,表面布記裂痕,卻依舊散發(fā)著令人窒息的威壓。
老人走到龍骨下方,抬頭望向那空洞的眼窩:“老朋友,借個地方?!?/p>
龍骨的眼窩忽然亮起兩點幽綠的磷火,像回應,又像警告。
阿牧的喉嚨發(fā)緊:“它……還活著?”
“死得不能再死?!崩先寺柤?,“但龍死威不滅。有它鎮(zhèn)著,羽族一時半會兒找不到這里?!?/p>
他轉(zhuǎn)身,指了指龍骨腹下的空地:“休息兩個時辰,天亮后再趕路。你現(xiàn)在的樣子,走不出十里就得倒下?!?/p>
阿牧點點頭,靠著龍骨坐下。龍骨的溫度透過衣服傳來,像一塊溫熱的玉,奇異地安撫著他緊繃的神經(jīng)。
老人則走到溶洞另一側(cè),蹲下身在地面摸索,似乎在尋找什么。
阿牧望著老人佝僂的背影,忽然開口:“你還沒告訴我,你的名字。”
老人動作一頓,沒有回頭,聲音卻低了幾分:“名字?早就忘了。你若非要叫,就叫我‘舟子’吧?!?/p>
“舟子?”阿牧重復,覺得這個名字有些古怪。
“嗯?!崩先苏酒鹕?,手里多了一盞巴掌大的青銅燈,燈火在龍骨磷火的映照下,顯得格外渺小,“渡人渡已,都是舟。”
他走回龍骨旁,把燈放在阿牧腳邊:“睡吧。天亮之前,不會再有血咒?!?/p>
阿牧確實累了。他閉上眼,意識很快沉入黑暗?;秀遍g,他仿佛又看見那扇巨大的門,門板上的裂痕里滲出金色的血,血滴落在嬰兒的臉上,像某種古老的祝福,又像最惡毒的詛咒。
而在他看不見的溶洞頂部,一只由灰燼構(gòu)成的眼睛悄然睜開,靜靜凝視著下方的少年。
灰燼之后,新火初生。
(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