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風(fēng)從北方來,卷起焦黑的灰燼,像一場無聲的葬禮。
阿牧跟在獨眼老人身后,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碎石與殘雪之間。他的喉嚨干得像被火烙過,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味。胸口的罪血印記仍在發(fā)燙,仿佛有燒紅的鐵絲沿著血管游走,一寸寸勒緊心臟。
“小子,撐得住嗎?”老人回頭,聲音沙啞得像兩塊磨石摩擦。
阿牧點了點頭,額前的碎發(fā)被汗水黏成幾縷,嘴唇卻白得嚇人。
老人嘖了一聲,把腰間的水囊拋給他。阿牧慌忙接住,拔掉木塞,仰頭灌了幾口。水帶著淡淡的腥甜,像摻了鐵屑,卻奇跡般地壓下了l內(nèi)那股灼痛。
“謝……謝謝。”他喘了口氣,聲音低啞。
老人沒接話,只是把青銅燈往身前托了托。燈火在風(fēng)里搖曳,卻始終不滅,燈罩內(nèi)壁浮動著細密的紋路,像一扇極小的門,微微開合。
“還有十里才能出黑淵范圍?!崩先撕鋈婚_口,“羽族的‘銀風(fēng)衛(wèi)’最多半柱香就會追上。你要是倒在這里,我就把你埋了,省得浪費力氣。”
阿牧攥緊水囊,指節(jié)發(fā)白,卻沒有反駁。他抬頭望向遠處——夜幕下,黑淵礦場方向的火光仍未熄滅,隱約能聽到鐵翼破空的尖嘯。每一聲都像催命的鼓點。
“你到底是誰?”他忍不住問。
老人咧嘴,露出缺了半顆門牙的笑:“逃命的。和你一樣。”
話音未落,老人猛地伸手,一把按住阿牧的肩膀,把他拽進路邊的亂石陰影里。下一瞬,頭頂掠過一道銀白殘影,羽翼掀起的風(fēng)壓將碎石卷上半空。
銀風(fēng)衛(wèi)!
阿牧屏住呼吸。那名羽族戰(zhàn)士懸停十丈之外,銀甲在月光下泛著冷光,長槍垂指地面,槍尖纏繞著噼啪作響的電弧。他的目光像獵鷹般掃過亂石堆,鼻翼翕動,似乎在嗅聞血腥味。
一滴冷汗順著阿牧的眉骨滑落,砸在睫毛上。他眨也不眨,死死盯著羽族戰(zhàn)士的槍尖——只要對方再靠近一步……
老人忽然抬手,在青銅燈上輕輕一彈。
燈火抖了抖,一縷幾乎看不見的青煙飄出,悄無聲息地融入夜色。銀風(fēng)衛(wèi)的動作隨之僵住,瞳孔微微放大,像被什么無形之物魘住。兩息后,他竟調(diào)轉(zhuǎn)羽翼,朝來路飛去。
阿牧瞪大眼睛:“你讓了什么?”
“一點小把戲?!崩先耸掌馃簦Z氣平淡,“只能騙他十個呼吸。走!”
二
亂石盡頭,是一處廢棄的采石坑??拥追e著污水,水面漂記腐敗的落葉。老人帶著阿牧滑下坑壁,撥開一叢枯黃的荊棘,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鉆入的洞口。
洞里潮濕陰冷,彌漫著霉味與血腥。老人點燃火折子,火光映出石壁上斑駁的爪痕與干涸的血跡。
“這里以前是關(guān)押逃跑礦奴的地穴?!崩先说吐暤?,“后來鬧了瘟疫,死了百來號人,就廢棄了?!?/p>
阿牧的胃部抽搐了一下。他想起礦場里那些被拖走的通伴,想起石盆里漂浮的乳白色小球,喉嚨一陣發(fā)緊。
老人似乎看穿他的想法,拍拍他的肩:“想活著,就別看后面?!?/p>
洞穴蜿蜒向下,石階濕滑。阿牧的草鞋踩在水洼里,發(fā)出“咯吱咯吱”的聲音,像咀嚼骨頭的怪獸。胸口的罪血印記越來越燙,每一次心跳都仿佛有巖漿在血管里炸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