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清晨,天放晴光,竟是個難得的冬陽天。
衛(wèi)昭枯坐于榻上,胸口如被抽空了一般難受。他已想明白,昨夜被烏雅暗下迷香,琴彈媚音,自己雖將那團火熄滅,但這藥物加上媚音的雙重作用仍使自己有些真氣紊亂。
更難受的是,那從未有過的感覺,從來沒有面對過的事實,像一記重拳把他擊懵,又像一條毒蛇時刻噬咬著他的心。
他呆坐榻上,直到曙光大盛,才驚覺今日是少族長即位后的首次都司議政,也關(guān)系到自己能否執(zhí)掌兵權(quán),順利熬過今冬。于是將體內(nèi)翻騰的真氣強壓了下去,起身前往山海堂。
眾人都已到齊,新任族長木風(fēng)坐在寬大的檀木椅中,有些不安和拘束,見圣教主入堂,回頭看了看阿母烏雅。
烏雅面上露著溫婉的微笑,點了點頭。木風(fēng)站了起來,稚嫩的身影奔下高臺,在欲撲入衛(wèi)昭懷中時聽到烏雅的低咳,忙又頓住腳步,裝出一副老成的樣子,眼中卻仍閃著崇敬的光芒,抬頭道:“圣教主,請歸圣座?!?/p>
衛(wèi)昭微微低頭:“族長厚愛,愧不敢當(dāng)。請族長速速登位,都司議政要開始了?!?/p>
木風(fēng)恨不得能即刻散會,拉住教主,求他教自己武藝才好,聽了衛(wèi)昭所言,只得怏怏回座。
他躊躇片刻,才記全阿母所授之話,卻因被十余名成人目光灼灼地盯著,聲音有些顫抖:“蒙月神庇佑,仙族長得歸仙界,我族振興有望,也望各都司們同心協(xié)力,愛惜族人,共抗外敵,使月神之光輝照遍月落大地―――”
衛(wèi)昭抬頭看了木風(fēng)一眼,木風(fēng)便覺有些心驚,話語頓住。
大都司洪夜忙道:“族長所言甚是,眼下最要緊的事情,是防備華朝派兵來襲,畢竟我們殺了谷祥及八千官兵,華朝不會善罷甘休?!?/p>
二都司正為此擔(dān)憂,他的山圍子位于月落山脈東部,與華朝接壤,一旦戰(zhàn)事激烈,便首當(dāng)其沖,忙道:“依我所見,族長剛剛登位,我月落兵力不足,還是不宜與華朝開戰(zhàn)。不如上書朝廷,請求修好,并多獻貢物及奴仆,讓朝廷不再派兵來清剿我們,方是上策?!?/p>
六都司向來與二都司不和,冷笑道:“二都司此言差矣,仙族長得歸仙界,這是上天讓我們月落族人從此不用再受華朝人的欺壓。圣教主乃‘月神下凡’,現(xiàn)在正是我們洗刷恥辱、振興月落的大好時機,又豈能再犧牲族人,向華朝屈辱求和呢?”
大都司點頭:“六都司說得在理,現(xiàn)在先不說打不打得過華朝,在仙族長得歸仙界、天意攸歸的情形下,還要加納貢物奴仆,對華朝屈膝求和,只怕族人們不會答應(yīng)?!?/p>
二都司低下頭去,昨夜“天葬”,故族長“登仙”而去,他也被強烈震撼,當(dāng)時不由自主下跪,隨著眾人歡呼。但夜深人靜,他細細琢磨,總覺有些不對勁,心中懷疑是星月教主在背后搗鬼,苦于沒有證據(jù)。將近黎明,他黑衣蒙面,悄悄過了“登仙橋”,去對面的孤星峰查看了一番,未發(fā)現(xiàn)什么痕跡,此時聽大都司這般說,遂只能沉默不語。
衛(wèi)昭端坐椅中,不動聲色。烏雅端起茶盅,輕抿一口,眼角瞥了瞥衛(wèi)昭。他那如冰棱般的眼神讓她心中瑟然,權(quán)衡再三,淺淺笑著開口道:“各位都司,我雖為圣母,但對軍國大事一概不懂,別的事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。我只知道,我的夫君,我們月落族現(xiàn)任族長的阿爸,是死于華朝人之手。就是普通人,這殺父之仇尚且不共戴天,更何況是我族至高無上的族長?”
六都司憤憤道:“圣母說得是,我們族人受的欺壓還不夠嗎?現(xiàn)在連族長都死于他們的手中,豈能善罷甘休!”
二都司知大勢不可逆擋,溫和一笑:“既是如此,我也沒有意見了,那、大家就商量一下如何抵抗外侵吧。”
大都司道:“眼下也沒有別的辦法,少不得還需二都司借出你的圍子,由其余各都司的圍子抽調(diào)重兵,囤于流霞峰一帶,防備華朝人來襲。”
“流霞峰縱是長樂城的官兵來襲的必經(jīng)途徑,但飛鶴峽呢?王朗只要派人迂回至楓桐河北面,沿飛鶴峽而下,一樣可以直插這山海谷?!?/p>
“飛鶴峽那里,也得派重兵守著?!贝蠖妓境烈鞯溃骸八袁F(xiàn)在各都司得鼎力合作才行。依我所見,都把各圍子的兵力調(diào)到山海谷來,然后將準備過冬的糧食運來,再都捐出各自的賦銀購置兵器。由族長統(tǒng)一指揮,統(tǒng)一分配,這樣方能保證族人的精誠團結(jié),而不致于戰(zhàn)事臨頭,各自為政,一盤散―――”
“我不同意!”七都司站了起來,他圓胖的臉上略顯激動:“你們要與華朝開戰(zhàn),我無異議,但要把我的兵也卷進來,讓他們?yōu)槟銈兯兔?,那可不行!?/p>
衛(wèi)昭猛然抬眼,精光一閃。六都司會意,出言諷道:“我看七都司不是愛惜手下,而是心疼你那些糧食和賦銀!難怪你的山圍子盛產(chǎn)‘鐵抓笆’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