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月二十一日,宣王凱旋回朝,皇帝親率文武百官在上京威武門前迎接,宣王威望一時(shí)無兩。
宇文景倫回朝后,先向皇帝交旨復(fù)命,接著又和軍師騰瑞、易寒諸人忙著處理各項(xiàng)交接事宜,馬不停蹄地忙碌了五天,才把諸事處置停當(dāng)。這才驚覺,三人自回來之后,都沒回過家。宇文景倫忙下令兩人回府休息,兩人自是推辭一番。宇文景倫笑道:“事情哪有做完的時(shí)候?本王仰仗兩位的日子還長著呢,二位要是熬壞了身體,豈不是本王之過?我也要回府休息一下,正好和滕軍師一道走。”兩人這才作罷。
宇文景倫和騰瑞騎著馬邊走邊談,此時(shí),天空忽然下起了雨,宇文景倫笑道:“前面就是先生府上,可否讓景倫進(jìn)去避避雨再走?”
騰瑞忙道:“王爺說哪里話?王爺屈尊,寒舍蓬蓽生輝?!眱扇舜蝰R直奔滕府而去。
宇文景倫和滕瑞進(jìn)了騰府客廳,只見陳設(shè)簡陋,廳中擺著幾張舊椅子和幾案,四壁蕭條,只有堂屋正中的墻壁上掛著一幅中堂,。
宇文景倫嘆息道:“先生也未免素儉太過了?!?/p>
滕瑞淡淡一笑,一邊讓座一邊說道:“寒舍簡陋,還望王爺不要見笑。騰某人追隨王爺,求的是能舒展抱負(fù),成就千秋功業(yè),并非為求一己之富貴。王爺請坐?!?/p>
宇文景倫一邊落座,一邊笑道:“先生胸有大志,景倫佩服。能得先生相助,實(shí)在是景倫之福啊?!?/p>
滕瑞肅容道:“王爺明鑒,騰某人這條命已經(jīng)是王爺?shù)牧?,還請王爺以后不要再說這些客套話了?!?/p>
宇文景倫大笑道:“好,倒是我矯情了,以后我們就不要來這套虛的了?!?/p>
一個家仆上來奉上清茶,宇文景倫接過,喝了一口,不禁贊道:“好茶,入口甘美,沁人心脾,中原的茶果然不同凡響?!?/p>
滕瑞微笑道:“這是我江南家鄉(xiāng)的青螺茶,此地沒有,我是托相熟的商隊(duì)從華朝帶過來的。小女自己用從梅花上收集來的雪水泡制的?!?/p>
宇文景倫笑笑,似乎漫不經(jīng)心地說道:“對了,先生回來以后尚未回府見過小姐吧?先生不必陪小王了,先去見見小姐吧,離家這么長時(shí)間了,家里一定惦記得緊?!?/p>
滕瑞忙道:“這怎么可以?于禮不合———”
宇文景倫擺擺手,笑道:“先生剛還說讓小王不要拘禮,怎么自己倒拘泥起來了?上次和先生說的事情,不知先生可曾和小姐提過?小姐意下如何?”
滕瑞猶豫了一下,道:“回京之前我曾在書信里提及此事,不過尚未收到小女的回音,我已隨王爺凱旋回京了。”
宇文景倫“哦”了一聲,沉吟了一下,道:“既然已經(jīng)來到府上,可否請先生現(xiàn)在就去詢問一下小姐的意思?景倫希望能得到一個準(zhǔn)信。”說罷,目光炯炯地望著騰瑞。
滕瑞心中甚是為難,面露難色。
宇文景倫微微一笑,道:“先生放心,景倫并非那等仗勢欺人之人,如若這門親事非小姐所愿,景倫絕不會苦苦相逼。”
滕瑞沉吟一下,也知始終要做個決斷,便站起來,作了一揖,道:“既如此,那就請王爺稍等片刻?!备孀锖?,便走入后堂;
片刻后,宇文景倫便聽見后面?zhèn)鱽砹藙屿o,隱隱聽見有女子的輕輕的驚呼聲、說話聲和笑聲。雖然聲音壓得很低,聽不清楚說什么,但宇文景倫也聽出其中掩飾不住的喜悅和歡快。
他微微一笑,站起身來,在廳中慢慢踱步。他雖然也來過滕家?guī)状?,但每次都是直接就進(jìn)了滕瑞那個書籍盈架的書房,極少在客廳逗留。此時(shí)他不由仔細(xì)地打量起這個不大的客廳,見它陳設(shè)雖然簡樸,卻窗明幾凈,一塵不染。他坐著的八仙椅前,放著一個小火爐,爐中的炭火紅透,給這個小小的客廳平添了幾分暖意,幾案上供著一瓶臘梅,不起眼的的黃花,傳來一陣陣若有若無的清淡香氣,在這個春寒料峭的傍晚,卻讓人感到了一絲正在萌生的暖意。
他在那幅中堂前面停下來。那是一幅潑墨寫意山水,一派迷蒙煙雨,蕭疏山石,漠漠平林,上書《溪山煙雨圖》。宇文景倫在書畫上平平,但也看出作畫者筆鋒脫略,墨骨瀟灑。畫上題著兩行詩句:“故國無非心安處,家園本是夢來鄉(xiāng)”,宇文景倫認(rèn)出是滕瑞的筆跡,便知畫的是他江南家鄉(xiāng)的風(fēng)光。
中堂前面的幾案上放著一部書,宇文景倫拿起來,見是一本《兵策》。這書他早就讀得滾瓜爛熟,也不為意,只是等得無聊,便隨手翻開,卻見書中謄寫的字跡秀雅端莊,每篇下面還用密密的蠅頭小楷作注釋和批評。其中很多觀點(diǎn),宇文景倫竟是前所未見,不禁好奇心起,坐下細(xì)細(xì)閱讀起來。
那些評論,有些十分短小,如“腐儒之見”、“蠢”、“妙哉妙哉”、“于吾心有戚戚然”、“不知此腐儒當(dāng)此時(shí)節(jié),亦這般羅嗦聒吵不成,好笑好笑”或“如見作者,當(dāng)與之浮一大白”等等,有些卻是長篇大論,并時(shí)有驚人之句??吹接腥ぞ钪?,宇文景倫也不禁暗暗叫絕。他竟覺眼前似見一頑皮少女手捧書卷,一會兒皺眉撇嘴,一會兒嘟嘟囔囔,一會兒又拍掌大笑,他自己也不禁莞爾微笑。
不知不覺間,書已看完,宇文景倫才驚覺時(shí)間竟已過去了大半個時(shí)辰,滕瑞竟還沒出來。他伸伸懶腰,隨手把書放回桌上,忽然發(fā)覺書的封底右下角,有一個小小的綺字。宇文景倫忽然有點(diǎn)忐忑起來,數(shù)九寒天,他手心竟然微微滲出汗水,坐在這個小小的客廳里,竟讓他比大戰(zhàn)前夕還要緊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