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二二風(fēng)云突變（第1頁）

裴琰凱旋回京三日后，太子正式率百官祭告太廟。

這日卯時，天未大亮，文武百官咸著朝服，齊集乾清門前，按品階而立。太子著天青色祭服，乘輿自齋宮出。輿車緩緩而行，百官步行相隨，浩浩蕩蕩，在禮部太常寺官的引導(dǎo)下于辰時到達(dá)太廟。

太廟內(nèi)，重檐彩殿，漢白玉臺基，花石護(hù)欄，處處透著莊嚴(yán)威肅、皇家尊嚴(yán)，院中百年柏樹，也是蒼勁古拙。

太子在五彩琉璃門前停住腳步，回轉(zhuǎn)身牽住裴琰的手，笑道：“裴卿，你立下大功，與本宮一起進(jìn)祭殿吧?！?/p>

裴琰惶恐道：“臣萬萬不敢?！?/p>

太子卻用力牽著他的手，裴琰無奈，只得稍稍退后一點(diǎn)，跟在他身后，隨著他過五彩琉璃門，登上漢白玉石臺階，過紫金橋，再過大治門，穿過庭院，終站在了雄偉莊嚴(yán)、富麗堂皇的大殿前。

百官依序也過大治門，在殿外用麻石鋪就的庭院中肅立。衛(wèi)昭因是監(jiān)軍，尚捧著天子寶劍，便站在了右列的最前面。他今日著暗紅色官服，神情也少了幾分昔日的飛揚(yáng)跋扈，多了一些難得的沉肅。

待眾臣站定，鐘鼓齊鳴，韶樂悠揚(yáng)。禮樂奏罷，禮部太常寺官捧著玉匣過來，請?zhí)訂⑾唬∽０濉?/p>

太子卻一動不動。這時腳步輕響，陶內(nèi)侍由偏殿持拂出來，太子一笑，退后兩步，躬身下跪。

裴琰瞳孔驟然收縮，衛(wèi)昭也覺得有些不對勁。此時一陣勁風(fēng)鼓來，將眾臣的袍服吹得簌簌作響。衣袂聲中，陶內(nèi)侍扯直嗓子大聲道：“皇上駕到！”

裴琰震驚之下身形微晃，眼角余光瞥見衛(wèi)昭面上血色褪盡，他身后的裴子放猛然抬頭，百官們更是滿臉驚詫，不顧禮儀地抬頭相望。

沉重的腳步聲響起，一個著明黃色袞服的高大身影，從昏暗的偏殿中緩步邁出。

他緩步而來，面容雖消瘦了許多，但神情依然如往日般沉肅，他的眼神也依舊如往日一般銳利，冷冷地自眾臣面上掃過。眾臣都不禁打了個寒戰(zhàn)，回過神來，或驚或喜或憂，各人心情復(fù)雜，紛紛磕下頭去，呼道：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！”

莊王與靜王同時爬上漢白玉臺階，匍伏在皇帝腳前，涕淚俱下：“父皇！”

滿庭玉笏相繼跪下，衛(wèi)昭卻愣愣而立，手中的蟠龍寶劍嗆然落地，他瞬即清醒，沖前兩步，面上似驚似喜，哽咽而呼：“皇上！您―――”

裴琰借皇帝望向衛(wèi)昭之際，與階下的裴子放迅速交換了一個眼色，裴子放微微搖了搖頭。裴琰覺一股沛然沉郁的真氣隱隱而來，再抬頭，只見皇帝的身邊已多了一個身影，這人著灰色長袍，面目卻隱于寬沿紗帽內(nèi)，他身形修長，靜然立于皇帝身邊，卻如同一座山岳，讓人隱生退卻之心。只是他的身形有些眼熟，裴琰心念急轉(zhuǎn)，也想不起在何處見過此人。

但他也知病重不起的皇帝突然醒來，并在此出現(xiàn)，身邊還帶著這等高手，定是已暗中布置好了一切，容不得自己有半分異樣。于是他馬上深深磕下頭去，語帶低泣：“皇上，您龍體康復(fù)，臣實(shí)在喜之不勝，真是天佑我朝啊！”

皇帝向面上乍驚還喜的衛(wèi)昭微笑，又回轉(zhuǎn)頭，彎腰將裴琰挽起，和聲道：“裴卿立下不世戰(zhàn)功，朕也得以在前天夜里蘇醒，實(shí)是上蒼庇佑，圣祖顯靈?！?/p>

眾臣這才知皇帝是前夜蘇醒的，激動得紛紛磕頭呼道：“上蒼庇佑，圣祖顯靈??！”

衛(wèi)昭緩緩?fù)撕笠徊?，隨著眾臣，深深磕頭。他竭力控制體內(nèi)雜亂的真氣，將喉頭一口甜血拼命咽了回去，只是握起蟠龍寶劍的手，不由自主地劇烈顫抖。

他不敢抬頭，殿前之人，帶著十余年揮之不去的噩夢，夜夜糾結(jié)在他的靈魂之中。這一刻，他覺得眼前是無邊無際的黑夜，再也沒有一點(diǎn)光明，沒有一絲溫暖。

黑暗之中，隱約的聲音傳來：“請圣駕，啟祝板，入殿致禮！”

黑暗之中，韶樂再起，皇帝似是打開了玉匣，取出了祝板；他似是在太常寺官的引領(lǐng)下步入大殿；太常寺官依禮而呼，皇帝也依禮致祭；

黑暗之中，韶樂聲后，衛(wèi)昭卻又似聽到她的笑聲，眼前仿似再看到她明媚嬌妍的笑容。

鮮血，自嘴角緩緩滲出，他麻木的身軀也終于恢復(fù)了知覺，他緩慢抬袖，趁磕頭之時，將嘴角血跡悄然拭去。

“維承熹五年，歲次戊辰，仲冬之吉，五日丙辰，帝率諸臣伏祈圣祖得之：朕惟帝王德洽恩威，命劍鼎侯鋤奸禁暴，抵抗外侮，今得上天庇佑，圣祖顯靈，得以平定叛亂，逆黨咸伏，桓賊盡退―――”

皇帝沉肅威嚴(yán)的聲音在祭殿內(nèi)回響，裴琰愣愣聽著，手心沁出汗來。

祭文致罷，皇帝將祝帛親自投入祭爐內(nèi)。祭樂再起，殿內(nèi)殿外，上至皇帝，下至眾臣，向圣祖及歷代謝氏帝王牌位齊齊磕頭。

禮成，皇帝起身，將裴琰拉起，和藹地笑道：“裴卿此番立下大功，要好好封賞，以彰顯我朝威風(fēng)，聽封吧?！?/p>

裴琰連忙磕頭，陶內(nèi)侍展開明黃色圣旨，大聲念道：“奉天承運(yùn)，皇帝敕曰：今有劍鼎侯裴琰，智勇皆具，忠孝無雙。其臨危受命，平定逆亂，守疆護(hù)土，功在社稷，輝映千秋，特加封裴琰為忠孝王，賜九珠王冠，準(zhǔn)宮中帶劍行走，并賜食邑五千戶。長風(fēng)騎一應(yīng)功臣，皆在原軍階上擢升三級。一應(yīng)陣亡英烈，忠節(jié)當(dāng)旌，特命在全國各州郡為忠孝王及有功將士建長生祠，為陣亡英烈立忠烈碑，四時祭掃，并重恤陣亡將士家屬。欽此！”

陶內(nèi)侍的聲音尖細(xì)而悠長，殿內(nèi)殿外，數(shù)百人聽得清清楚楚。冬日的風(fēng)，刮過殿前，裴琰按捺不住內(nèi)心的驚懼，只得深深磕下頭去，沉聲道：“臣裴琰叩謝圣恩，萬歲萬歲萬萬歲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