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慈在黑暗中沉浮,眼前漆黑一片。她想撥開這一團黑霧,想看到黑霧后他明朗的笑容,但全身無力,連手也抬不起來。
她竭力掙扎,拼命呼喊,卻無濟于事。四肢百骸,似被萬千針芒扎著般疼痛,唯有小腹處,有一團熱流,在緩慢流轉(zhuǎn),護住她即將碎裂的身軀。
有人在她耳邊不停喚道:“小慈,小慈!”
像是他的聲音,但又似乎不是,好像是崔大哥。崔大哥,你為什么不騙我呢?說他回了月落也好,說他去了遠方也好,為什么,為什么要告訴我真相?
崔亮坐在床邊,看著面白如紙、陷入昏迷之中的江慈,深深皺眉,無奈地嘆了口氣。
腳步聲響,崔亮忙站起:“王爺!”
裴琰腿傷已大好,慢慢走到床邊坐下,凝望著江慈消瘦的面容,低嘆一聲,道:“還沒醒?”
“是,她傷心過度,藥石難進,我只能扎針護住她的心脈,希望她能有求生的意志,自己醒來?!?/p>
裴琰無言,緩緩伸出手去,撫上江慈額頭,那冰涼的觸感竟讓他打了個寒噤。他心中一痛,只能道:“有勞子明了,如果要什么珍貴藥材,子明盡管讓人去拿?!?/p>
“小慈如我親妹,我自當盡力?!?/p>
裴琰卻不起身,長久地在床邊坐著,崔亮低聲道:“先皇已經(jīng)下葬,后日就是新皇的登基大典,王爺政務(wù)繁忙,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?!?/p>
裴琰卻仍然坐著不動,崔亮也不再勸,搖搖頭,走出了西廂房。
屋外寒風(fēng)吹得窗戶“咯嗒”直響,裴琰站起,將窗戶關(guān)緊,忽然聽得床上的江慈似是喚了一聲,驚喜下過來,喚道:“小慈?!?/p>
江慈慢慢睜開眼,裴琰大喜,急喚道:“子明快來!”
崔亮奔來,探脈后喜道:“行了,算是保住-------保住她這條命了?!?/p>
江慈低咳數(shù)聲,裴琰忙取過桌上茶杯,崔亮將她扶起,江慈喝了口水,垂下眼簾,半晌,低聲道:“崔大哥,麻煩您先出去一下?!?/p>
待崔亮將門關(guān)上,江慈掙扎著坐起,裴琰伸手欲扶,她將他的手一把拂開,卻因過度用力,一陣急咳,喘得滿面通紅。
裴琰嘆了口氣,握上她的手腕,江慈欲待掙脫,裴琰已向她體內(nèi)輸入一股真氣,待她面色稍好些,才低聲道:“三郎若是看到你這個樣子,他走得也不會安心的?!?/p>
江慈淚水洶涌而出,她死死盯著裴琰,顫聲道:“他,他到底是怎么―――”
裴琰沉默無言,良久方澀然道:“小慈,你信我,他不是死在我手上,他是、是與先皇同歸于盡。”
江慈早已痛至喘不過氣來,伏于床邊嘔吐,裴琰忙拍上她的背心,待她稍平靜些,道:“你別太傷心了?!?/p>
江慈猛然抬頭,雙目灼灼,道:“可找到他的——”
裴琰偏過臉,半晌方道:“沒找到,燒得太厲害,都化成灰——?!?/p>
江慈眼前一黑,往后便倒,裴琰急忙將她抱住,喚道:“小慈!”江慈轉(zhuǎn)瞬又醒過來,她掙扎著,泣道:“他一定還活著,一定還在那里,你帶我去找他,他一定還活著,還活著——”
裴琰將她緊緊抱住,見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,小臉慘白,心中酸痛難當,見她仍是拼命掙扎,怒意涌上,大聲道:“他已經(jīng)死了,方城爆炸之前,他就死了!那么大的火,燒了一天一夜,他已經(jīng)被燒成灰,你永遠都找不到他了!”
江慈仰頭看著他,他的話,像針尖,一下下在她心頭、在她經(jīng)脈中用力戳著,她只覺五臟六腑都在翻轉(zhuǎn)騰絞,她聽到自己的聲音仿佛在云端飄?。骸安灰?,他發(fā)過誓,再也不丟下我的,不要,我不要他騙人——”
她的手涼得瘆人,往日清澈如水的眸子木然轉(zhuǎn)著,裴琰心痛難當,猛然從懷中掏出兩截碧玉發(fā)簪,伸至她面前。江慈淚眼模糊中看清是衛(wèi)昭素日戴的那支發(fā)簪,雙手顫抖著伸出,將這兩截斷簪緊緊抱在胸前,喉間痛苦地“啊啊”著,全身劇烈地戰(zhàn)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