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月二十七,江慈站于廊下,仰面看著廊檐上不斷滴下的雪水,再看著這些雪水和著院中融化的積雪流入溝渠之中,流向院門旁的小涵洞,臉上露出淺淺的笑。
嚴冬終于過去,冰雪消融,春天,終于到了。
“雪梅院”外,山圍子的孩童們追逐玩鬧,嬉笑聲隨風吹入院中,江慈不由有些心癢。淡雪從屋中出來,見她神色,微笑道:“要不,咱們也去玩玩?”
這些日子,衛(wèi)昭每夜過來,與江慈說說話,兩人偶爾喝喝酒,絕大多數(shù)時候是江慈講,衛(wèi)昭聽。江慈也不明白衛(wèi)昭為何對自己在鄧家寨的生活那般感興趣,只得搜腸刮肚,將自己這十七年的生活詳細講述了一遍。
應是衛(wèi)昭下了令,對她的看守放松了許多,她也可以出“雪梅院”,在山海谷內游玩,只是需得淡雪和梅影陪同。
衛(wèi)昭看出江慈與淡雪梅影極為投契,發(fā)下話,說江慈若是逃走,便要將淡雪梅影處死,江慈知他掌握了自己心軟的弱點,索性絕了逃走之念。
衛(wèi)昭既不再將她當囚犯一般禁錮,這山海谷的月落族人便對江慈十分熱情。他們感念她冒死救了月落一族,俱是笑臉相迎,果品、野物不斷送入“雪梅院”中,不時有年輕人托淡雪或梅影送來一朵紅花,讓江慈哭笑不得。
三人出了院門,見一群幼童正在小樹林邊玩著拋石子的游戲。他們在石子上拴上一塊紅綢布,用力拋上去,看誰拋的綢帶能掛在樹上,而且掛得最高,誰便勝出。
江慈從未見過這種玩法,童心大發(fā),接過一個孩童手中的綢帶,綁上一顆石子,用力向樹上拋去。眼見那紅綢就要垂在樹枝之上,卻又被石子的重量帶得滑下,掉落于地。
她笑著拾起綢帶,再度拋上,還是沒有成功。正待再拋,見淡雪向自己擠了擠眼。江慈不明,又見她努努嘴,回過頭,見那夜向自己送出紅花的洪杰正神色靦腆的走過來,一慌神,便往淡雪和梅影身后躲去。
洪杰對江姑娘有意一事,早已傳遍整個山海谷。幼童們見他過來,轟地圍擁在他身邊,發(fā)出促狹的笑鬧聲,更有調皮的將洪杰向前推搡,口中叫道:“快抱新娘子回去!”
江慈早知月落族民風純樸,不拘禮節(jié),她雖是大方之人,卻也禁不得眾人這般調笑,躲在淡雪和梅影身后,拉著她二人衣襟,往雪梅院一步步退去。
洪杰忍了十日,每過一日,那明麗的面容便在心中深了一分,讓他坐立難安。這日,他終于鼓起勇氣來到雪梅院前,不理眾人的調笑,準備再度向江慈送出紅花,卻見她躲在淡雪梅影身后不肯出來,心中焦急,大步向前。
江慈探頭見洪杰面紅耳赤,眼神亮得令人心驚,嚇得“啊”的一聲,轉身就跑,跑出十來步,撞入一人懷中。
她的額頭撞上那人的下巴,痛呼出聲,揉著額頭,見衛(wèi)昭正負手站于面前。他凌厲的眼神一掃,幼童們一哄散至遠處,洪杰也停住了腳步。
江慈如見救星,長舒了一口氣,堆起笑臉向衛(wèi)昭道:“圣教主來了,我正找您有事?!闭f著拉住衛(wèi)昭袍袖,往雪梅院走去。
衛(wèi)昭任她拉扯,隨她進了雪梅院。
洪杰呆立原地,望著手中的紅花,無比失落。淡雪見他可憐,有些不忍,輕聲道:“給我吧,我?guī)湍憬o她。”
江慈用力將院門關上,道:“好險!”
她轉過身,正好對上衛(wèi)昭的視線,見那雙黑深閃亮的眸子中,自己如同兩個小小的水晶人兒,不由有些窘迫,面頰便紅了一紅。
衛(wèi)昭嘴角微微勾起:“你不是找我有事嗎?什么事,本教主聽著?!?/p>
江慈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難受,往石屋中一鉆,重重將櫳門關上。
衛(wèi)昭拉門進來,江慈越發(fā)不好意思,情急下見屋內有些衣物未洗,手忙腳亂的抱起衣物放至院中的木盆中,從井中打了水,用力搓洗。
衛(wèi)昭斜靠于廊下的木柱,靜靜看著她將衣物洗干凈,用力擰干,晾在院中的竹篙上,不發(fā)一言。
江慈將衣物晾好,轉過身,見衛(wèi)昭還在廊下,堆笑道:“三爺今天挺閑的嘛?!?/p>
衛(wèi)昭淡淡道:“這么多人惦記著你,看來這山海谷,你不能住下去了?!?/p>
江慈心中一驚,不知他又打什么主意,平靜地望向他:“反正我跳不出三爺?shù)氖终菩?,三爺說什么便是什么罷!”
衛(wèi)昭望向如洗的藍天:“走吧,院外的人應該都散了?!?/p>
江慈跟在他身后,連聲問道:“去哪里?”
衛(wèi)昭不答,帶著她直奔正圍子。平叔早牽著馬在那等候,衛(wèi)昭縱身上馬,江慈忙也翻身上了另一匹馬。衛(wèi)昭揚鞭輕喝,駿馬踏出一線塵煙,待淡雪和梅影奔來,三騎已絕塵而去。
江慈跟著衛(wèi)昭,縱馬疾馳,山間初春的景色從眼前掠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