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月末的天登山區(qū),連綿的雨霧剛散,陽光透過云層在梯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。山腳下的天登高中籠罩在一片既緊張又期待的氛圍里——全國高考成績即將公布的消息,像一陣風似的刮過了每個角落。
學校的公告欄前早早圍滿了人,有攥著準考證、指尖泛白的學生,有背著背簍、沾滿泥土的家長,還有幾個穿著校服、踮著腳張望的學弟學妹。公告欄上方的老舊擴音器滋滋作響,校長老王的聲音帶著些許沙啞:“大家別急,成績剛傳到教育局,打印出來就貼這兒……”
“考上了!花兒考上了!”爺爺?shù)穆曇魩е耷?,拐杖在地上頓得咚咚響。周圍的人紛紛轉(zhuǎn)頭道賀,有家長拍著夏花的肩膀,有同學拉著她的手尖叫。夏花抹著眼淚笑,忽然看見人群外的路口,鳳歲春和周澤正站在那里,手里提著剛買的水果,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欣慰。
消息像長了翅膀,半天時間就傳遍了整個天登鎮(zhèn)。傍晚時分,鎮(zhèn)政府的大喇叭開始循環(huán)播放喜訊:“天登高中2025屆高考再創(chuàng)佳績,本科上線率較去年提升15,其中夏花同學以優(yōu)異成績超過一本線……”
沒人注意到,鎮(zhèn)口那家“好味道”餐館里,老板陳胖子正對著手機罵罵咧咧。他刷到一條本地博主發(fā)的短視頻,畫面里夏花被眾人簇擁著,配文寫著“大山里的勵志女孩,靠勤工儉學圓夢”,評論區(qū)已經(jīng)有上百條留言。陳胖子狠狠把手機摔在柜臺上,去年克扣段乘父親工錢的事被段乘捅出去后,他的生意一落千丈,如今看見夏花出風頭,心里更不是滋味。
但更讓他惱火的事還在后面。里沒有刻意渲染貧困,而是寫了孩子們在晨霧中背書的身影,寫了老師們用自行車馱著教材翻山越嶺的故事,還提到了鳳歲春帶領(lǐng)團隊開發(fā)旅游項目、想為山區(qū)創(chuàng)收的計劃。
報道發(fā)出后,鳳歲春的手機收到了很多消息。有以前的同事發(fā)來祝賀,有公益組織詢問資助渠道,甚至還有兩個當年的學生說:“老師,您在天登做的事太有意義了,我們也想回去幫忙!”
而此時的天登山區(qū),正迎來更多的陌生人。他們中有的是想來采訪的記者,有的是被報道打動、想來看看的游客,還有的,是帶著真心想提供幫助的好心人。李娟就是其中之一。
山路遇險與意外相遇
李娟是《鄉(xiāng)村教育周刊》的記者??吹教斓歉咧械男侣剷r,她正在整理一個關(guān)于鄉(xiāng)村教師流失的專題。報道里鳳歲春說的那句“山是托著夢想的梯”,讓她想起了自己的老家——一個和天登一樣偏遠的山村。
“我要去天登采訪?!崩罹暝诰庉嫴繒h上拍了板,“這不是簡單的‘勵志故事’,這里面有教育公平的樣本,有城鄉(xiāng)差距的縮影,更重要的是,有一群人在真正做事?!?/p>
主編有些猶豫:“天登那邊交通不方便,聽說山路很難走,你一個人去行嗎?”
“沒問題,我打小在山里長大,這點路算什么?!崩罹晷χ虬欣?,包里塞了兩雙防滑鞋和暈車藥——她查過路線,從縣城到天登鎮(zhèn)沒有直達車,得先坐三個小時大巴,再轉(zhuǎn)乘當?shù)卮迕竦娜嗆嚕詈筮€要步行兩公里山路。
出發(fā)那天是個晴天。李娟凌晨五點就起床,趕最早一班大巴去縣城。車子在盤山公路上顛簸,她望著窗外掠過的梯田和土屋,想起小時候父親騎著自行車送她去鎮(zhèn)上上學的場景,心里既期待又有些忐忑。
中午時分,李娟到了縣城汽車站。她按照網(wǎng)上查的信息,在車站門口找了輛掛著“去天登鎮(zhèn)”牌子的三輪車。司機是個皮膚黝黑的大叔,看見她背著相機,咧嘴一笑:“姑娘是來采訪的吧?這幾天來天登的記者可不少。”
“大叔,這條路好走嗎?”李娟坐穩(wěn)后問。
“好走個啥!”大叔猛踩油門,三輪車突突地往前沖,“前幾天下雨,有段路塌方了,只能繞小道,顛得很!”
果然,出了縣城沒多久,三輪車就拐進了一條更窄的路。路面坑坑洼洼,車輪碾過碎石時發(fā)出刺耳的聲響。李娟緊緊抓著車斗邊緣,感覺五臟六腑都要被顛出來了。她試圖和司機聊天轉(zhuǎn)移注意力,問起天登高中的事。
“那學校以前不行哦,”司機大叔嘆了口氣,“我家小子以前就在那兒上學,后來嫌老師教得不好,轉(zhuǎn)去縣城了。這兩年聽說來了個城里的女老師,帶著學生搞這搞那,才慢慢好起來?!?/p>
“您說的是鳳歲春老師嗎?”
“對對,就是她!”大叔語氣里帶著佩服,“那姑娘厲害,能吃苦。去年冬天雪下得大,她硬是踩著雪去家訪,摔了好幾跤都沒吭聲?!?/p>
李娟聽得入神,沒注意三輪車正在拐一個急彎。突然,車輪碾到一塊松動的石頭,車身猛地一歪,李娟下意識地伸手去抓車斗,卻被慣性甩了出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