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9章 從不同路（第1頁）

聰明人對戰(zhàn)，許多事情，往往不必明說，種種言行皆是蛛絲馬跡。

若說雁驚寒出樓之時，礙于形勢所迫，還并未對雁驚鴻與昭影“亮劍”，甚至有意演戲迷惑此二人。但他心中清楚，自己孤身攜十一出樓，無異于將千載難逢的機會擺在雁驚鴻面前，對方必然按捺不住動手。而也正是因此，為了自身安危之顧，雁驚寒自然得設(shè)法掩藏自己行蹤。

但掩藏本身便會是一種暴露。

江湖傳聞紛疊、險象環(huán)生，身為樓主的他卻寧愿涉險，也不曾多召暗衛(wèi)，更不曾與此時留守攬月樓的雁驚鴻通信，這對于本就心懷鬼胎的雁驚鴻與昭影而言，已無異于某種信號。

許多事情，正如棋子落盤，一環(huán)扣一環(huán)，是一種無法避免的走向。

雁驚寒顯然對此早有預(yù)料。

故而此前在定遠縣中，他原本大可與揚銘通過傳信聯(lián)系，卻偏偏選擇了與對方親自會面。一來是為了根據(jù)楊銘種種態(tài)度從側(cè)面推測樓中形勢，二來則是因為雁驚寒心知，他需要適時彰顯自己的存在與游刃有余。

因為只有如此，假使雁驚鴻確信他有所察覺，當真破釜沉舟、妄圖先強行上位再說，以楊銘之性，也必然不敢應(yīng)和。

而這也正是雁驚寒想要達到的目的——借楊銘一人，讓樓中其余人等別忘了他這個樓主只是出門在外，并不是就此死了。

這是一場悄無聲息的博弈。

雁驚寒早在出樓之時，便已布下一張大網(wǎng)，網(wǎng)的一頭牢牢牽在他的手中，只肖在必要的時候撥動必要的地方，即便他人在千里之外，也可掌控攬月樓局勢。

而事到如今，作為這張網(wǎng)上拉扯的一員，昭影自然不會對此毫無察覺。

故而此時此刻，他眼見十一殺機盡顯，面上也并無驚異，甚至連偽裝好似也懶于保持了。

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，十一握劍的右手已然用力到青筋僨張，卻不曾出招。此處乃是常青門，十一強自按捺，他心知以昭影的武功，自己若想要將其拿下，必然兩敗俱傷，更會驚動旁人。而對方顯然也是料到此點，故而才敢如此堂而皇之地在他面前現(xiàn)身。

十一的冷靜往往不遜于雁驚寒，在最初的沖動過后，他心知此時自己縱使想將昭影千刀萬剮也是不能，倒反而有心思考量起別的東西。他眼見對方同樣并無動手之意，遂索性就著剛才所見，一字一句道：“你與秋菱為何在此？”

十一這話出口，看似簡短，實則一語雙關(guān)、暗含試探，若是昭影答了，則正可證明他方才的猜測無誤。

然而昭影聽罷，也不知是因著看穿他的意圖還是其他，一時并未接口。只見他看著十一，面色在黑夜中晦暗不明。過得片刻，方才出聲道：“十一，我曾經(jīng)以為你我是同類人。”

若說十一常常面無表情，那昭影的臉上則總是一片平靜的死寂，正與他說話的聲音如出一轍。

他這話說得沒頭沒尾、可謂十分突兀，十一聽罷，一時摸不準對方是何意，便也并不開口，但他持劍的態(tài)度實則已說明一切。

昭影好似也并不需要十一開口，更有甚者，或許連他自己也并不清楚今日為何要與對方說這一番話。只聽他自顧自接道：“當年你不惜性命也要逃出暗堂，暗衛(wèi)訓(xùn)練廝殺搏命，你我井水不犯河水，從不曾對彼此出手。我一直以為，你同我一樣，也不甘心淪為一柄刀的命運。”

十一聞言，臉上神色微不可見地動了動，似乎是沒料到在此時此刻，昭影竟突然開始剖白自己的野心。然而很快他反應(yīng)過來什么，隨著這神色翻涌而上的便是更為壓抑駭人的殺意。

昭影如此堂而皇之、毫不遮掩，或許是因著什么有恃無恐，又或許是事已至此、心知遮掩無用，然而無論哪一種，都可說明他早已做好事情敗露、不死不休的準備。

想到這里，十一心中殺意越盛腦中卻反而越是清明。

隨著昭影話音落下，他突然再次想起此前在定遠縣時浮現(xiàn)的猜測，不由眼中沉沉，有意順著對方話音道：“所以你背叛主上，選擇與雁驚鴻合謀？因為暗堂是離主上最近之處，暗堂首領(lǐng)乃是離樓主之位最近之人，為了轄制之便，攬月樓在創(chuàng)立之初便早有規(guī)定，任何人都有資格憑實力坐上樓主之位，只有以忠心立命的暗衛(wèi)不行。”

或許是提及“忠心”二字，十一神色間難得帶上幾分尖銳的不忿與譏諷之色，只見他緩緩上前兩步，機鋒外露道，“你身為暗堂首領(lǐng)，依照規(guī)矩，地位性命皆與主上相系，若你想自己取而代之，則整個攬月樓之人都可出手討伐，包括其余暗衛(wèi)?！?/p>

十一語調(diào)平穩(wěn)，話中所言卻如利箭般直指人心，“你不肯冒如此大的風(fēng)險，所以與雁驚鴻合謀無疑是最好的選擇。因為此人武功不濟，只能仰仗于你，假使有朝一日事成，你不僅可以繼續(xù)坐穩(wěn)暗堂堂主之位，甚至還可挾其而令?！?/p>

十一這番話出口，看似推論，但實則已是一種心知肚明下的確認。只見他雙目緊緊鎖住昭影，黑暗中仿若鷹隼一般，周身氣勢凌厲，一字一句，大約比暗堂刑牢當場問罪還要冷厲幾分，自方才拔劍時的起殺心更是毫不遮掩地隨著字詞傾瀉而出，令人膽寒。

昭影見狀卻并無反應(yīng)，只見他與十一遙遙相對，仿佛一道靜立的鬼影一般，看不清內(nèi)里，只有一團漆黑。

對于十一方才所言，他好似默認，又好似只是無動于衷。只在一開始聽見雁驚鴻三字時，眼中神色稍有波瀾，但又很快消弭無形，在黑暗中仿若未存。

月影移動，照得十一手中軟劍分明。

昭影視線稍轉(zhuǎn)，目光掃及那柄劍上，不知想到什么，只見他再次開口，仍舊與十一各說各話，眼中神色卻似有剎那浮動：“十一，七年前我奉命誅殺暗隨，恰巧被你撞見，你當時為何主動出手相助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