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 初釀的甜（第1頁）

夕陽的余暉給c大的校園建筑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邊，喧鬧了一天的校園似乎也在這柔和的光線里漸漸沉靜下來。

蟬鳴聲弱了下去，取而代之的是晚風拂過樹葉的沙沙聲，以及遠處籃球場上隱約傳來的運球聲和歡呼聲。

林薇和顧嶼并肩走在通往西苑的路上。兩人之間隔著一段禮貌的社交距離，不算遠，也不算近。

顧嶼果然如林薇想象中那般健談。他似乎有說不完的話題，從建筑系老師嚴苛到不近人情的評圖標準，聊到他們小組最近正在為一個概念設(shè)計比賽絞盡腦汁；又從最近一部大熱的科幻電影里驚人的視覺特效，跳躍到食堂某窗口的辣子雞丁今天居然意外地沒放太多辣椒。

他的語速稍快，但清晰有力，帶著一種感染人的活力。手勢偶爾會隨著話語揮動，描繪著建筑的輪廓或者表達著某種情緒。

林薇大多時侯安靜地聽著，偶爾在他問及“你們文學院是不是也這樣”或者“那部電影你看過嗎”的時侯，才輕聲簡短地回答幾句。她的目光有時落在前方被拉長的影子上——他的影子那么長，幾乎將她的完全籠罩其中；有時則偷偷瞥向他神采飛揚的側(cè)臉。

她發(fā)現(xiàn)，他講話時眼睛總是很亮，專注地看著她，讓她覺得自已是被認真傾聽的，即使她的話并不多。

“所以，你真的覺得文丘里的觀點和文學創(chuàng)作有共通之處？”林薇在他話語的間隙，輕聲提出了自已盤旋已久的疑問。這是她真正感興趣的話題。

“當然！”顧嶼毫不猶豫地點頭，眼神因為談到專業(yè)理念而變得更加銳利和熱情，“本質(zhì)上都是在處理‘結(jié)構(gòu)’和‘意義’的關(guān)系，不是嗎？作家用文字構(gòu)建世界和人物關(guān)系，建筑師用空間、光影和材料塑造場所精神。好的建筑就像一首凝凍的詩，它有自已的節(jié)奏、韻律和想要訴說的情感。而好的小說，也需要精妙的結(jié)構(gòu)來支撐起它的敘事空間?！?/p>

他頓了頓，側(cè)頭看她，帶著點探討的意味：“比如你喜歡的杜拉斯，《情人》的開頭那段‘我已經(jīng)老了……’的獨白，就像是一個極富沖擊力的、不對稱的建筑立面，一下子就把人拉進那種時空交錯、回憶迷離的氛圍里了，對不對？”

這個比喻如此新穎又貼切，讓林薇的心弦被輕輕撥動了一下。她沒想到他真的讀過，并且有這樣深刻而獨特的理解。

“嗯，”她用力點點頭，眼中流露出真正的欽佩，“很少有人會從這個角度去想。聽起來……很奇妙?！?/p>

得到她的肯定，顧嶼顯得更高興了，笑容里帶著點大男孩般的得意：“看來我這個建筑生的‘超綱’分享，沒完全跑偏?！?/p>

說話間，西苑的那家新奶茶店已經(jīng)到了。店面不大，裝修是時下流行的s風，綠植和暖光燈點綴其間，已經(jīng)有不少學生坐在里面或門口的外擺椅上。

顧嶼讓林薇找個位置坐下，自已則擠到柜臺前去點單。林薇選了一個靠窗的角落位置，看著顧嶼高大的背影在人群里顯得有些突兀，他卻渾然不覺，認真地仰頭看著菜單，時不時和店員交流幾句。

過了一會兒，他端著兩杯奶茶回來了，一杯是經(jīng)典的珍珠奶茶，另一杯則是加了芋泥和燕麥的招牌款式。

“不知道你喜歡什么口味，”他把那杯招牌奶茶放到林薇面前，解釋道，“店員說這個是他們家的銷量冠軍，口感比較豐富，感覺……可能會像文學一樣，有多層次的味道？”他嘗試著用蹩腳的類比，眼神里有點不確定，生怕自已選錯了。

林薇看著那杯用料扎實、顏色溫柔的奶茶，心里微微一暖。他看起來大大咧咧，其實有細心l貼的一面。

“謝謝，我很喜歡?！彼舆^，插上吸管，小心地嘗了一口。甜度適中，芋泥細膩，燕麥有嚼勁，口感的確豐富。

顧嶼看她喜歡，這才放心地喝起自已的那杯珍珠奶茶。

窗外的天色漸漸由橘紅變?yōu)榻{紫，奶茶店的燈光顯得更加溫馨。他們之間的談話，也從最初略帶客氣的交流，變得更加深入和自然。

他們聊起各自喜歡的書。林薇發(fā)現(xiàn)顧嶼并非只讀專業(yè)書籍，他對歷史、社科甚至哲學都有涉獵，閱讀面頗廣，只是視角總帶著點建筑生的理性與結(jié)構(gòu)感。而顧嶼也驚訝于林薇對建筑并非一無所知，她甚至能說出幾位現(xiàn)代建筑大師的名字和代表作，雖然她的關(guān)注點更多在于建筑背后的文化隱喻和人文故事。

“我小時侯，其實想過學畫畫的?！绷洲焙鋈惠p聲說，這是她今天第一次主動提起關(guān)于自已的事，“后來覺得還是文字更能精準地表達內(nèi)心那些……模糊不清的東西?！?/p>

“畫畫是空間的藝術(shù)，文字是時間的藝術(shù)?！鳖檸Z總結(jié)道，然后又笑起來，“不過我覺得你身上有種很安靜的氣質(zhì)，挺適合畫畫的。當然，也適合讀詩寫文?！?/p>

他的話很真誠，沒有刻意恭維，只是平實地陳述他的感受。林薇的臉又有些發(fā)熱，只好低頭又吸了一口奶茶。

“你呢？為什么學建筑？”她問。

顧嶼的眼神變得認真起來：“我覺得建筑是‘妥協(xié)的藝術(shù)’里最浪漫的一種。你要妥協(xié)于地心引力、妥協(xié)于材料特性、妥協(xié)于預算、妥協(xié)于甲方的需求……但在所有這些限制條件下，依然試圖創(chuàng)造出美、創(chuàng)造出秩序、創(chuàng)造出讓人感動的空間。這很酷，不是嗎？就像戴著鐐銬跳舞，但跳得好，就能震撼人心?！?/p>

他說這番話時，眼睛里有一種近乎理想主義的光芒，讓林薇看得有些怔忡。她看到了他陽光外表下，那份對專業(yè)的執(zhí)著和深沉的熱愛。

時間在輕松的閑聊中過得飛快。一杯奶茶見底，窗外的天色已經(jīng)完全黑透，路燈次第亮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