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4章 裂痕（第2頁）

她低頭，一口口喝完粥，把那根卡在心里的細線吞進了肚子里。

換下校服時，天剛擦黑。門廊的香薰機正緩緩噴出白霧，是母親最愛的銀蘭木和白麝香的調配

玄關的地毯仍舊一塵不染。女傭如常接過她的書包，笑著問：“今天想喝哪種果汁？”

她隨口答了一句，“山楂橙。”

傭人點點頭，轉身往廚房走，腳步利落又不露聲色。

她換上家里的軟底繡花拖鞋，走向客廳時，眼角掃過墻角那只酒柜。那里本來擺著一瓶她父親珍藏的紅酒——她記得清楚，那瓶酒有個特別長的名字，是她小時侯第一次學會拼讀法語單詞時照著酒標念出來的，念得還挺好笑，被父親記了好久。

現在，酒柜空了，只有那瓶酒的木盒還留著，歪著靠在角落。

她皺了下眉，沒說什么?？赡苁悄萌フ写腿肆?。可她隱約記得那酒從來只開在“值得慶祝的日子”。

客廳沒開吊燈，只有壁燈柔柔地照著沙發(fā)。母親坐在一側，不知在想什么。

“今天放學早？”母親頭也不抬地問。

“老師請假，沒上晚自習。”她脫口答道。

母親“嗯”了一聲，終于抬頭。她今天用的是正紅色口紅——一種蘇芷言很少見她涂的顏色。母親很少去涂很紅的顏色，母親氣色總是很好，化了妝總跟沒化似的。不知為何蘇芷言覺得母親似乎很累，她很少在母親身上見到這種憂思的神色，即便她似乎極力掩飾。

“沒睡好么？“蘇芷言關心地問。母親愣了一下，”沒有，睡挺好的，晚飯等你爸爸回來一起吃“

母親起身，順手拿起沙發(fā)上的包，那個包她也認得，是幾年前買的舊款herès

kelly，母親早就不用了，“你先吃點點心墊墊?！?/p>

“今天不開琴房嗎？”

蘇芷言忽然問。

“琴調壞了?！蹦赣H答得極快，“叫人來修了。”

“不是每月都定期調過一次嗎？”

母親手一頓，隨即笑了笑：“調音師出國了，臨時沒約上?！?/p>

蘇芷言沒再說話，默默走進餐廳。

桌上擺著她喜歡的杏仁蛋白塔和熱奶油司康，小巧、精致、無可挑剔。茶則換成了最普通的茉莉花包，而不是她習慣的手工錫蘭。

她咬下一口蛋白塔，味道依舊甜。但她總覺得好像換了個糖粉，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。

她總感覺哪里出錯了，可是沒有一個人愿意告訴她。以前的父親即使工作再忙碌，也從沒有一起吃晚飯卻晚到家餓著她，母親也向來關心她，從不會忽視自已的情緒，傭人也從來沒逃避過問題，這大概是她第一次，被忽視？她也不知道這是不是被忽視，她一向在眾星捧月中長大，她的問題還沒問出答案通常就會送到她手上。她懂他們在保護她，所以她也盡量“乖巧”地裝作什么都不知道?？墒撬娴南霂兔Γ词怪雷砸褞筒簧?。

她坐在繡花椅上，忽然想起什么，又抬頭問：“鋼琴什么時侯修？”

母親從鏡前走過去，輕輕回答：

“很快?！?/p>

她頓了一下，“是嗎？”

母親沒有停步，留下一句：“你只管彈琴就好?！?/p>

蘇芷言看著茶水表面浮動的幾片茉莉花瓣，忽然覺得那香味聞起來有點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