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2·意外訪客（第3頁）

天鵝知道自己不該這么想，起碼圖坦臣還在病床上的時候，他不該被埃斯特女士溫柔多情的那一面打動。但是前后認知反差過大，他實在沒辦法不驚訝、不感動。

“看來是與男眷們要好的小朋友?！?/p>

那女人的聲音掐斷了天鵝的思緒。她笑起來，看上去心情愉快，閑適放松，然而她逼近的動勢卻一如虎狼踐踏艷叢獵場：“難道你們交往的時候，他就沒有告訴過你？埃斯特·普利希危險至極，關(guān)于她的事，你千萬不能攪進去。”

一絲畏懼動搖了天鵝的心神，他往后退了兩步，試圖和特倫蒂保持安全距離。供訪客靜坐、悼念的石椅絆住他，劇痛握住他的腳踝，他跌坐在花崗巖長凳上，那女人將手臂撐在他身體兩側(cè)，皮笑肉不笑地盯著他，上下打量，話鋒一轉(zhuǎn)道“你們是怎么認識的呢？”

“離我遠點，否則我要報警了?！碧禊Z警告她。

她自顧自說“其實這也沒什么奇怪的，你一定從小就是那種招人喜歡的孩子?？上愀Ｋ固亍て绽２]有那么親密，否則你沒準兒還能替我勸她，讓她幫幫我。但現(xiàn)在你對我沒什么用。我該拿你怎么辦好？”

“我跟你素昧平生，你這和入室搶劫有什么區(qū)別？”天鵝哆哆嗦嗦，“你沒禮貌?！?/p>

“你跟誰第一次認識的時候不是素昧平生？嗯？”特倫蒂閑來無事，跟他聊天，就仿佛在等待什么，這種感覺讓天鵝渾身發(fā)毛。他下意識地覺得自己應(yīng)該保有些許趣味，讓這女人無聊顯然不是明智的舉動，權(quán)力向來厭惡乏味，因乏味而翻覆無常。

天鵝只要一緊張就容易話多：是不是素昧平生，這一點其實比較難界定，有些人第一次認識就會一見如故。事實上，人與人的交往還是得尊重彼此的邊界，比如你…呃、盡管“意圖”是圖畫說明的重要內(nèi)容與隱含意義，但這種“意圖”并非完全是指創(chuàng)作者的心理，更關(guān)乎于觀眾如何看畫。這樣打比方你能明白嗎？也就是說，在視覺媒介與視知覺的研究中，需要區(qū)別創(chuàng)作者與觀看者的角度?；蛟S你該使用目的性的假設(shè)進行情境邏輯的建構(gòu)分析，而非作為意圖論者對“創(chuàng)作者意圖”進行重新體驗…當(dāng)然，這只是我的交友小建議，但你也知道，哦，你可能不知道，但不管怎么說，我的決策實在一塌糊涂，全靠有貴人相助。

——他的手機忽然響了。

天鵝一個激靈，冷汗透心。他剛想試探著問問自己能不能看下來電顯示，就被特倫蒂一個眼神嚇住。她確有些從這小孩兒旁征博引的交友理論中解脫，慢條斯理地將手機從天鵝的口袋里掏出來，摁著他的肩膀，轉(zhuǎn)身望著墓園敞開的鐵門，接通電話，摁下免提的開關(guān)。

“特倫蒂，你有些沒禮貌了吧？”白馬蘭似笑非笑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，“怎么能監(jiān)視我父親的墓園呢？獻花了嗎？”

“當(dāng)然——那天中彈的男人是你先生吧？這個小男孩是…情夫？不愧是教母，男眷們的關(guān)系處得真好?！碧貍惖倌笞√禊Z的肩膀，施加了兩分力道“害得我投入這么多的時間與精力，竟得到這樣的回報？”

天鵝敏銳地察覺到特倫蒂的第一掌骨及近節(jié)指骨都略微畸形，皮下有包塊。那是扁平的外生骨疣，就和他母親的手一樣，屬于職業(yè)特征，是被大型槍械磨出來的。

“遠來是客，特倫蒂，如果你能像那些拜山頭的人一樣，通過常規(guī)渠道來找我，就知道這不是我的待客之道?！?/p>

“別生氣，教母。男人嘛，都是空皮囊而已，也不值什么?！碧貍惖偻祥L了語調(diào)，“就是想單獨見見你。我沒什么交朋友的技巧，你的小情夫已經(jīng)批評過我了，我也領(lǐng)受了，下次注意。你要是不想見我，那我也沒辦法，不過我不是空手來的，我也不會空手走?！?/p>

這什么意思？天鵝困惑又膽怯地抬起頭，有點擔(dān)心她的道德水準究竟能跌落至怎樣的深坑，特倫蒂笑著拍拍他的肩膀。

“特倫蒂，這個男孩子很麻煩，別怪我沒提醒你。他的媽媽可是緝毒局的功勛人物，在我的地盤上出了事兒，我是要負責(zé)任的?，F(xiàn)在我已經(jīng)很頭疼了，畢竟你在我的地盤上，沒出事兒，照樣是我的責(zé)任?！?/p>

“是嘛?！碧貍惖俅笾乱睬宄{(diào)查局這么久沒找到她，實在是因為教母的人不夠配合?；蛟S教母也接到了零星幾個電話，要求將她秘密處理掉，這都是說不準的事兒。特倫蒂的嗓音冷下來，“那我還真是初來乍到，給你惹禍了。教母海涵?！?/p>

“談不上。生意嘛?！卑遵R蘭笑得很爽朗，道“去他家里坐坐吧，喝點兒茶，特倫蒂，好好歇一歇。等天黑下來，我來贖人?！?/p>

不想和她打照面兒也正常，其實她們也沒有見面的必要。那天子彈破片意外傷到了普利希家的大少爺，不顧安危撲在他身上、將他拉到掩護物之后的必然是教母，依稀是個混血，黑頭發(fā)，不高、不壯，很不起眼兒。至于她的臉嘛，調(diào)查局要找人，教母那里想必也有她的資料，何況這幾天，教母的小老鼠總在她身后悄摸兒伸腦袋呢，照片不知拍了多少。

這個高山半島的教母很麻煩，黑白兩道混跡多年的地頭蛇，說不準她認識多少人，最好別惹毛她。

“那么，就這樣?！碧貍惖賿鞌嗔穗娫挕?/p>

天鵝抬起眼簾瞟她，恰好特倫蒂低頭，兩人目光撞個正著。特倫蒂道“請吧?！?/p>

她皮衣內(nèi)側(cè)露出狼棕配色的槍柄。天鵝對槍械還算熟悉，他一眼就辨認出來那是經(jīng)過深度改進的9shouqiang，皮卡汀尼導(dǎo)軌，裝配戰(zhàn)術(shù)手電，螺紋槍管安裝消音器。她有備而來。

天鵝的人生經(jīng)歷使得他從未認識到什么大奸大惡的概念——只有媽媽會和那些真正的壞蛋周旋馳逐、斗智斗勇、短兵相接，那對他來說是另一個世界的事情。在他目前的認知中，自己能接觸到的頂多就是江湖人士，像普利希女士那樣的。

特倫蒂的槍在天鵝看來是嚇唬人的，但他也確實被嚇唬到了。

“那么事不宜遲”，他想站起來，可雙腿怎么也使不上勁兒，最后還是特倫蒂將他拎起來擱在地上。天鵝的聲音一個勁兒地發(fā)抖“我們現(xiàn)在就走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