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6·中場休息（第4頁）

梅垣對里拉的用詞非常不滿，什么叫偷偷摸摸？他需要偷偷摸摸嗎？他那充其量頂多算是輕手輕腳。

“教母說——”

“她說該干嘛干嘛，就是不管我的意思?！泵吩碇睔鈮?。他確實沒有什么可虧心的，他又不是其她家族派來的間諜，就是想溜上去瞧瞧白馬蘭，這有什么不行的？

“聽到多少？”

德爾卡門詢問的對象是里拉，梅垣挑起眉，疑惑地看向這兩個鄭重其事的女人。

“剛走到房間門口?！崩锢乖甑匾粩[手“不然他也不會是現(xiàn)在這副表情了?！?/p>

“你還要送瓦維。”德爾卡門說這話的時候，梅垣還很認(rèn)同地點頭，那意思是讓里拉趕緊走，誰料這額發(fā)花白的老管家又說“先關(guān)起來吧?！?/p>

“…什么？”梅垣詫異地回頭，望向德爾卡門“你要把誰關(guān)起來？憑什么把我關(guān)起來？”

“只是走個流程。叫兩個人搜一下，沒問題就送您回房間?！钡聽柨ㄩT搶在梅垣開口前堵他的嘴，嚴(yán)厲道“教母已經(jīng)休息了，保持安靜?！?/p>

“我先去辦事?！崩锢幌朐谑欠侵囟嗤Ａ?，和德爾卡門打了聲招呼，扭頭就走，溜之大吉。

關(guān)于教母的家事，她已經(jīng)知道太多，而且教母知道她知道——圖坦臣先生意外受傷，弗納汀違背命令，梅月庭行為失當(dāng)。教母這幾個配偶都還沒能在集團(tuán)中找到自己所處的位置，有一個算一個，都不中用。德爾卡門是教母的家人，她還算不上，萬一等下教母醒來得知此事，看到她在場，覺得難堪，她豈不是很尷尬嗎？

望著里拉步履匆匆、頭也不回地離開，梅垣回過頭，再度望向德爾卡門不茍言笑的臉，意識到自己似乎做了錯事，不服氣的神情逐漸被茫然所取代。

“但我還是得說，這不公平?！泵吩÷暤馈拔艺疹檲D坦臣直到他出院回家，邁凱納斯女士說小灰樓不安全了，所以把我也帶回來。你們最近忙得要命，誰都沒把我放在眼里，也沒有任何人告訴我在這兒生活的注意事項。”他說話的語調(diào)聽起來有點陰陽怪氣，似乎是為了掩蓋委屈才故意如此，道“我怎么知道你們西瓦特蘭帕集團(tuán)的教母是如此尊貴，簡直像皇帝陛下一樣，皇帝沒有召幸我，我不能面君，否則驚擾圣駕，就要治我的罪了。”

‘花園’的屬性很復(fù)雜，是教母居住、辦公與會客的地方，所有不能讓人窺伺的房間全部都裝了指紋鎖。烏戈必然告訴過梅垣哪里是他的生活區(qū)域：他可以去中庭花園、高爾夫球場、游戲廳和人工湖，但不能去廚房、地下室、酒窖、停機(jī)坪和湖邊小屋。還有些地方較為微妙，比如教母的臥室，那是只有當(dāng)教母在場時，他才可以請求進(jìn)入的場所。不過誰能想到，梅垣會在教母與親信密談時溜到叁樓偷聽呢？但話又說回來，這不是正常人能做出來的事兒——到底是他太蠢，還是教母太愛他，讓他忘乎所以。

“最近出了很多事，‘花園’里減少了人手。集團(tuán)里的很多規(guī)定都是出于安全的考量，需要慢慢適應(yīng)，沒有及時提醒是我的疏忽，非常抱歉，請您諒解?！钡聽柨ㄩT比了個手勢，“請您隨我到更衣室來?！?/p>

說是‘更衣室’，和羈押涉案人員的留置室也差不多，只有四十平米，四周都是墻，別說陳設(shè)，連扇窗戶也沒有。梅垣走進(jìn)房間，站在燈下，環(huán)視周圍，德爾卡門從隔壁房間搬來床尾凳，道“請您稍候，我叫烏戈過來?！?/p>

“能不能——”梅垣的話到嘴邊反而猶豫了，德爾卡門將雙手合在身前，安靜地等待下文。

就像烏戈說的那樣，如果梅能看到教母對他的好感度，會省去很多麻煩。德爾卡門并不認(rèn)為教母會為了這么一點點小事就跟他生氣，可如果梅從一開始就將這種可能性納入考量，也不至于在此時此刻才開始擔(dān)心。這就又回到了最初的那個問題，從梅搬進(jìn)‘花園’的第一天開始，德爾卡門就產(chǎn)生了這種疑惑：他到底想怎樣？

他是個不成熟的、情緒化的男孩兒，無法彌補的青春讓他產(chǎn)生迷茫和焦慮，悵然若失的情緒始終無法得到平息。他太依戀教母了，想向教母索取的也太多了，可大部分情況下，只要他坐在那兒，教母就忍不住地向他示好——在埃斯特小姐看來，她們無比相似。梅在埃斯特小姐心里的分量是重的，毋庸置疑，因為他是小姐投射部分自我的容器。

從埃斯特小姐年幼時，德爾卡門就發(fā)現(xiàn)了這種傾向，她會極度依賴于某件物品，或許她很長一段時間都想不起來，可一旦她想起來，那物品必須立刻出現(xiàn)在她眼前，承載她焦慮、不安的種種情緒。梅垣的作用也是一樣的，埃斯特小姐感到哀傷，感到迷茫，站立在這片養(yǎng)她的土地上，回憶著素未蒙面的故鄉(xiāng)，眺望著無際的海岸與天空卻遲遲看不見自己時，她就會把梅想起來。當(dāng)她想安慰自己時，她就會去安慰梅了。

這里勝似母邦，終歸不是母邦。曼君是媽媽送給她的、唱著故鄉(xiāng)小調(diào)的八音盒，梅月庭是八音盒里嘰嘰喳喳的小玩偶。

幾個月前，邁凱納斯女士提出讓梅垣正式成為集團(tuán)的一員，進(jìn)入家族的核心圈。在她看來那是遲早的事，這個影星是新教母的情夫，他注定要為普利希家族的繁榮獻(xiàn)出自己的全部，當(dāng)時德爾卡門毫不猶豫地投出了反對票。在內(nèi)心深處，埃斯特小姐始終保留著童真與多情，她不能失去自己的安撫物，何況她真的很喜歡梅垣。

“能不能別告訴她？”

半晌，梅垣終于開口提出請求。他很少在除白馬蘭以外的人面前露出這種神情，幾乎是在懇求德爾卡門“如果她生我的氣，覺得我總給她添麻煩，我要怎么辦？”

“您與教母相處多年，在我想來，教母對您一貫的行事風(fēng)格早有心理預(yù)期。”德爾卡門平心靜氣地向他俯身“請您稍候?！彪S即離開，反鎖房門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