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葉蓁以袖拭淚,來到栓馬石邊,她解下腰間纏著的馬鞭,先將小紅抱上馬,再翻身而上。
兒時她隨爹娘走南闖北,發(fā)家后雖在深閨多年,卻也常打馬球,不曾廢了此藝。
思及此,她又忍不住淌淚,只恨自己任性妄為,竟連爹娘最后一面也見不上。
馬蹄奔騰,呼嘯而來的夜風將眼淚吹干,殘留淚痕緊緊巴著臉,有一種微微的緊繃感,又轉(zhuǎn)瞬被愈發(fā)劇烈的風帶走。
葉蓁只覺腦袋全然木了,一片空白,只有夜風穿心而過,透骨涼意。
小紅早已不哭,呆呆地看著握韁的小姐,她從未見過小姐如此模樣。
她雖素來要強,也有主見,但畢竟只是個十來歲的姑娘,又被寵得無法,常常要為一點不順心的事哭泣傷心。
而如今,小姐連淚也不流了,她的心皺縮,變硬,成了一塊囫圇的石頭,單薄的雙肩仿佛一剎那厚實許多,足以挑起天地之間的呼嘯夜風。
小紅默默抱緊了葉蓁,兩顆溫熱的心相貼著,如同冬日蜷縮在洞中的兩只小鼠。
馬兒奔馳了一整夜,到一個山口,忽然踟躕不前,任葉蓁如何揮鞭,也不肯邁出半步。
“小姐,這……”小紅一語未畢,一根手指按在唇上,葉蓁輕輕搖了搖頭,見她點頭示意,才拿開手指,將韁繩一抖,調(diào)轉(zhuǎn)馬頭,想要繞路而行。
簌簌葉響,面前跳出幾條大漢,黑壓壓如同鐵塔擋在面前,蒙面持刀,手擎火把,葉蓁這才看清,地上早攔了一道絆馬索。
心中一凜,一回頭,身后幾個大漢也圍上來,橫刀一抹,無數(shù)血沫從馬頸中噴涌而出,馬兒來不及嘶鳴,轟然倒地,將二人摔在地上。
地上的碎石擦破掌心,火辣辣地疼,葉蓁咬緊牙關(guān),將被嚇哭的小紅護在身后,“諸位好漢,我身無分文,只有這匹馬值錢,不知為何攔我?”“小娘子,你這話倒是好笑,”為首的蒙面大漢哈哈大笑,一把掐著她的脖頸,將整個人提到眼前,“老子sharen,還他媽的要給你個理由不成?”“好漢……”葉蓁呼吸困難,還想斡旋,誰知那大漢拎起大刀就要往她脖子上抹,竟是不求財不劫色,專來賺她性命!驚懼之下,葉蓁血色褪盡,緊閉雙眼不敢再看,血液仿佛瞬間凍住,渾身發(fā)冷。
電光火石之間,一聲凄厲慘叫響起——“小姐——”緊接著,是刀刃破肉的沉悶聲響,再卡進什么東西,咯吱咯吱令人牙酸。
葉蓁心如擂鼓,跳得要從口中嘔出來,一股滾燙的液體濺射在面頰上,她眼睫拼命顫動,遲遲不敢睜開眼,兩行淚卻先落了下來。
咬著牙,終于把眼皮撐開,模糊視野里,只有一片猩紅,里頭蜷著個小小的身軀,正是自小和她一起長大的丫鬟小紅。
葉蓁悲從中來,終于忍不住放聲哭泣。
她先死父母,后失好友,終于是孤零零一人,就連自己,很快也要成為刀下冤魂!“哭什么,這就送你見她。
”大漢猙獰一笑,踩著小紅的身子,終于將刀拔了出來。
那刀高高舉起,濃稠鮮血滴在葉蓁臉上,她死死盯著,四周一切忽如放慢了,只聞一陣破空之聲,咻咻咻接連三聲,幾點銀光倏忽而至。
方才還獰笑的大漢額中冒出一點銀光,兩眼暴突,嘴唇動了動,什么也沒說出,只吐出口血沫子,渾身軟綿綿地轟然倒下。
葉蓁伏倒在地,捂著脖子喘咳一陣,終于喘勻了氣,起身想跑,又是咻咻幾聲,幾支飛矢頃刻奪了剩下幾人的性命!縱使剛剛死里逃生,葉蓁依舊忍不住暗自驚嘆,好箭術(shù)!“姑娘。
”略帶沙啞的低沉女聲響起,一人縱馬從山上跑下來,倏忽到了眼前。
她雙眸清亮,眉眼英氣,一搭刀疤橫貫面頰。
她翻身下馬,將葉蓁扶起,輕聲詢問:“我乃黑山寨花冉,你若沒有去處,不如隨我回寨?”幾人團團圍坐,大眼瞪小眼地盯著桌上那碗熱氣騰騰的湯藥。
幾天前英雌救美后,葉蓁收殮罷父母親及小紅,隨花冉回寨,才穩(wěn)住心神,想起腹中孩子的事來。
她此時孤身一人,事情反倒好解決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