塘邊立著一架龍骨水車,由水力驅(qū)動,正吱呀作響地轉(zhuǎn)動著,將塘底的水抽至高處的石槽,再順著槽沿傾瀉而下,形成一道小小的瀑布,濺起細(xì)碎的水花。
幾尾錦鯉在水中悠游,體型豐腴得幾乎要游不動,顯然是被養(yǎng)得極好。
“這水車和錦鯉,也是蒲大人的手筆?”虞扶音輕聲問道。
“正是?!笔膛樕蠋еc有榮焉的驕傲,“太后素來不喜冬日的蕭索,我們老爺便琢磨著做了這水車,又特意調(diào)了水溫,讓太后即便在深冬,也能看見魚兒游水的景致?!?/p>
虞扶音望著那架轉(zhuǎn)動的水車,心中暗暗贊嘆。
蒲實(shí)此人,不追求仕途顯赫,只用心為太后營造一方溫暖天地。
這份通透,實(shí)屬難得。
侍女引著她穿過九曲橋,來到水榭之中。
瑤光太后正臨窗而坐,面前的矮桌上擺著一套素雅的白瓷茶具,水汽氤氳而上,模糊了她鬢邊的銀絲。
這是虞扶音第二次見太后。
上回宮宴,太后身著繁復(fù)的朝服,頭戴鳳冠,雖雍容華貴,卻看不清真容。
今日她只穿了件家常的藕荷色錦緞夾襖,領(lǐng)口袖邊繡著暗雅的纏枝紋,卸去了釵環(huán),只用一根木簪挽著頭發(fā)。
歲月在她眼角刻下了細(xì)紋,卻更添了幾分溫潤柔和。
尤其那雙眼睛,竟讓虞扶音想起了山間的明月。
“臣女虞扶音,見過太后娘娘。”她屈膝行禮。
瑤光太后抬手示意她起身,目光落在她身上,帶著幾分探究:“那日宮宴,哀家的侍女親眼瞧見,你與陛下一同從瓊?cè)A臺偏殿出來?!?/p>
虞扶音心中一凜,忙跪下:“回太后娘娘,那日事出緊急,民女恰遇陛下,并非有意逾矩?!?/p>
太后示意一旁的侍女將虞扶音扶起來。
“若哀家說,哀家倒希望你逾矩呢?”太后端起茶杯,輕輕吹了吹浮沫,語氣平淡,卻讓虞扶音心頭猛地一跳。
她抬眸看向太后,眼中滿是困惑。
太后放下茶杯,嘆了口氣:“你定是覺得奇怪,哀家身為太后,不住進(jìn)慈寧宮,偏要住在這市井小宅里,不成體統(tǒng),是嗎?”
虞扶音垂眸道:“臣女不敢妄議?!?/p>
瑤光太后笑了笑,帶著幾分自嘲:“你可有別的想法?”
虞扶音沉吟片刻,緩緩道:“臣女以為,娘娘留在此處,是為了舒心。蒲大人雖不醉心仕途,卻懂得將日子過成詩畫。這滿院的暖意,轉(zhuǎn)動的水車,柱上的雕刻……都是尋常日子里的用心。比起皇宮的規(guī)矩森嚴(yán),這里或許更得娘娘心意。”
太后聞言,露出了一絲真切的笑意:“怪不得子真那小子對你與對旁人不同,你確實(shí)有一顆七竅玲瓏心。他也曾來過這蒲府,可怎么就悟不出你這番道理呢?!?/p>
虞扶音疑惑:“子真?”
“子真是皇帝的字,”太后望向遠(yuǎn)處,語氣里帶著幾分無奈,“倒是真的應(yīng)驗(yàn)了,處處要求真,是個犟脾氣?!?/p>
“娘娘,”虞扶音輕聲道,“所謂當(dāng)局者迷,旁觀者清。陛下是天下人的陛下,卻是太后一個人的孩子。是孩子,就沒有一個愿意與親生母親分離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