凡事都講究個有來有往。
沈星沫送了雞湯去聞府,聞府便理所當然地要回禮。
聞家的回禮,帶著世家特有的圓融與分量。
那鍋讓聞家?guī)孜婚L輩贊不絕口的雞湯,化作了幾位經(jīng)驗老道的掌柜,被姚氏“打發(fā)”到了暖星閣。
名義上是教導即將及笄的沈二小姐看賬理家,內(nèi)里卻是聞家無聲的強勁支持。
沈星沫立在階前,對著幾位須發(fā)微白、神情復雜的掌柜鄭重施禮:“有勞各位大掌柜了?!?/p>
她清晰地捕捉到他們臉上那份極力維持的恭敬下,深藏著的疏離與審視。
十幾年來,那位“沈二小姐”的渾噩與王氏的刻意打壓,早已讓這些曾忠心耿耿的老人寒了心。
沈星沫心中了然,并不點破。
她目光清澈,一一掃過幾位掌柜的面容——氣色清明,眼神雖有疑慮卻無渾濁邪氣。
她心下稍安,唇邊浮起一絲溫煦的笑意。
不急,人心如冰,需以誠火慢慢煨暖,來日方長。
“相關的賬目,”她聲音清越,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沉穩(wěn),
“我已請了宸翰殿的秦先生前來主持。煩請諸位大掌柜鼎力相助秦先生,務必將歷年賬目,理個水落石出。”
說罷,她親自引路,帶著幾分恭敬,幾分不容抗拒的威儀,將幾位心中猶疑不定的小老兒引向靜室。
“秦明先生!”幾位掌柜踏入靜室,看見端坐案后、神色清冷的身影時,幾乎同時倒吸了一口涼氣。
秦明之名,于京城商賈賬房之中,無異于泰山北斗!
能得此機會跟隨秦先生理賬,先前那份被“打發(fā)”的憋悶瞬間煙消云散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受寵若驚的激動。
更讓他們瞠目結(jié)舌的是,那位向來眼高于頂、只對數(shù)字有熱情的秦詹事,竟對沈二小姐異常恭敬!
他起身相迎,眼神熱切,言語間滿是感恩戴德:“二小姐放心,秦某必當竭盡全力!”
那態(tài)度,近乎崇拜。
老掌柜們面面相覷,心中疑竇叢生:這位深藏不露的二小姐,究竟有何等能耐?
他們哪里知道,二小姐那碗湯,真是暖了秦先生的腸胃。二小姐那枚貼著心口的銅錢,讓折磨秦明數(shù)年的腳筋抽痛竟如冰雪消融,這份再造之恩,豈是尋常?
聞家老掌柜的作用,在秦明拿出王氏掌權(quán)后那些花團錦簇卻經(jīng)不起推敲的新賬冊時,立時顯現(xiàn)無遺。
他們對當年陪嫁產(chǎn)業(yè)的規(guī)模、品類、經(jīng)營脈絡、舊賬格式,了如指掌,如數(shù)家珍。
新賬甫一展開,老掌柜們渾濁的老眼瞬間銳利如鷹隼,枯瘦的手指精準地點向那些刻意模糊、不合舊例的條目:
“此處!當年定例,布匹損耗不過百之二三,這賬上竟敢浮夸至一成?必有貓膩!”
“還有這筆!‘雜項支應’?舊賬從無此名目,數(shù)額如此之大,分明是巧立名目,中飽私囊!”
“這庫房進出記錄,年份混亂,數(shù)量含糊,簡直是糊涂賬!王廣斌這廝,把夫人陪嫁的產(chǎn)業(yè)當他的私庫了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