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 親子鑒定書（第1頁）

休息室里，昂貴水晶吊燈的光線冰冷地傾瀉而下，將霍津臣的身影拉得又長又直，投在深色的絲絨地毯上，像一道凝固的、沉重的陰影?？諝饫餁埩糁洲鄙砩夏枪商鹉伒南闼?，混雜著孩子眼淚的咸澀氣息，凝滯得令人窒息。

家庭醫(yī)生剛剛離開，留下了“情緒波動過大導致短暫暈厥，休息即可”的診斷。林薇半倚在寬大的歐式沙發(fā)里，身上蓋著一條薄毯，臉色蒼白得像初冬的雪，眼睫低垂，上面還掛著未干的淚珠，脆弱得仿佛一觸即碎。小男孩小宇蜷縮在她身邊，哭累了，此刻正抽噎著，烏溜溜的大眼睛警惕又依賴地望著站在不遠處的霍津臣，小手緊緊攥著母親的衣角。

霍津臣背對著她們，面朝著巨大的落地窗。窗外是城市璀璨卻冰冷的夜景，萬家燈火如通遙遠星河，卻照不進他此刻眼底翻涌的驚濤駭浪。他高大的身軀繃得極緊，像一張拉到極限的弓，每一寸肌肉都蓄積著壓抑到極致的風暴。掌心里，那枚染著沈初血跡的“星海之淚”戒指，堅硬冰冷的棱角深陷在皮肉里，帶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，卻奇異地維持著他腦中最后一絲搖搖欲墜的清明。

林薇細微的啜泣聲如通蚊蚋，斷斷續(xù)續(xù)地鉆進他的耳膜。

“津臣……對不起……真的對不起……”她的聲音帶著破碎的氣音，充記了無盡的自責和痛苦，“我知道……我不該回來……更不該讓小宇……毀了你和沈小姐的……紀念日……可是……我一個人在國外……真的撐不住了……小宇他身l不好……總是生病……他需要爸爸……他每天都在問爸爸在哪里……”

霍津臣沒有回頭。窗玻璃模糊地映出他緊繃的下頜線，和眼底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。

“孩子的事，”他終于開口，聲音低沉沙啞，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碾磨出來，帶著金屬的冷硬質感，“我需要確認?！?/p>

林薇的啜泣聲瞬間凝滯了一下，隨即爆發(fā)出更大的悲慟。她猛地抬起頭，淚水如通決堤般洶涌，眼神里充記了難以置信的受傷和被侮辱的絕望：“津臣……你……你是在懷疑我嗎？懷疑小宇？他是你的兒子??！他身上流著你的血！你看他的眼睛……他的鼻子……還有……還有他手臂上的胎記……”她激動地拉過小宇的手臂，將那塊楓葉狀的暗紅色印記再次暴露在冰冷的燈光下，“你忘了嗎？那天晚上……你……”

“夠了！”霍津臣猛地轉身，厲聲打斷她。他的眼神銳利如鷹隼，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冰冷審視，牢牢鎖住林薇那張淚痕交錯的臉。那目光不再有剛才下意識的維護和慌亂，只剩下探究、懷疑，以及被玩弄于股掌的憤怒。“過去的事，我不想再提。我只相信證據(jù)?！彼统鍪謾C，動作沒有絲毫猶豫，直接撥通了一個號碼，聲音是命令式的，不容置疑：“趙銘，立刻聯(lián)系仁和醫(yī)院，安排最權威的親子鑒定。現(xiàn)在。帶上采集工具，到四季酒店頂樓休息室。我等你十分鐘?！?/p>

“津臣！”林薇失聲尖叫，臉色由慘白轉為一種驚懼的死灰，她像是被徹底擊垮了，身l劇烈地顫抖起來，“你……你怎么能這樣對我？對小宇？他還是個孩子！你這樣讓……會傷害他的！他那么渴望爸爸……你怎么忍心……”

小宇被母親突然拔高的尖叫和激烈的情緒嚇壞了，剛剛止住的哭聲再次爆發(fā)出來，小臉憋得通紅，恐懼地看著眼前這個讓他叫“爸爸”卻又無比陌生的男人。

霍津臣的目光掃過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，眼底掠過一絲極其復雜的波動，但瞬間又被更深的冰冷覆蓋。他沒有理會林薇的哭訴和指責，只是對著手機沉聲道：“帶兩份樣本。大人和孩子的?！闭f完，干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。

休息室里只剩下孩子尖銳的哭聲和林薇壓抑不住的、充記絕望的嗚咽。霍津臣像一座隔絕了所有情感的冰山，重新將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虛假繁榮的夜色。他緊握著手機的指節(jié)泛著青白，手背上那條被戒指棱角硌出的血痕隱隱作痛，掌心粘膩，是汗水和沈初未干的血跡混合的觸感。沈初……她那只流血的手……她現(xiàn)在在哪里？

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哭聲中一分一秒地爬行。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。

十分鐘剛到，休息室的門被輕輕叩響。霍津臣的特助趙銘帶著一位穿著白大褂、提著專業(yè)醫(yī)療箱的醫(yī)生出現(xiàn)在門口。趙銘臉色凝重，眼神飛快地掃過室內一片狼藉的景象，最后恭敬地垂首：“霍總，劉醫(yī)生到了。”

劉醫(yī)生微微頷首，臉上帶著職業(yè)的平靜，目光在哭泣的母子身上停頓了一下，沒有任何多余的詢問。

霍津臣轉過身，沒有看沙發(fā)上的林薇，目光直接落在劉醫(yī)生身上：“開始吧?！?/p>

“不！我不要！”林薇猛地抱緊小宇，像護崽的母獸，眼神充記了抗拒和恐懼，“津臣！你不能這樣！小宇他受不了！他還是個孩子！你……”

霍津臣的眼神如通兩道冰錐，直直刺向她：“林薇，配合，或者我讓人幫你‘配合’。你自已選?！彼穆曇舨桓?，卻帶著一種令人骨髓發(fā)寒的威壓。

林薇被他看得渾身一顫，所有的哭訴和抗拒都僵在喉嚨里，只剩下身l無法控制的顫抖。她看著霍津臣那雙毫無溫度的眼睛，又看了看面無表情、已經戴上無菌手套、拿出采集棉簽和試管的劉醫(yī)生，最后目光落在懷里哭得快要背過氣去的孩子身上。巨大的絕望如通冰冷的潮水，瞬間淹沒了她。她抱著小宇的手臂頹然松開，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頭，癱軟在沙發(fā)里，眼神空洞地望著華麗的天花板，淚水無聲地滑落鬢角。

劉醫(yī)生動作專業(yè)而迅速。先是用棉簽在小宇的口腔內壁輕輕刮拭，孩子嚇得掙扎哭喊，被趙銘溫和但不容拒絕地固定住。林薇別過臉，肩膀劇烈地聳動，指甲深深掐進掌心。接著，劉醫(yī)生走到霍津臣面前?；艚虺济鏌o表情地張開嘴，配合著完成了口腔拭子的采集。整個過程，他冰冷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林薇那張慘白絕望的臉。

“霍總，林女士，樣本采集完畢。加急處理，最快四十八小時出結果。”劉醫(yī)生將兩份樣本小心地封存進專用的低溫運輸箱，對著霍津臣和沙發(fā)方向說道。

霍津臣只冷冷地“嗯”了一聲。

趙銘立刻上前，引著劉醫(yī)生迅速離開了這片令人窒息的戰(zhàn)場。門輕輕合上，隔絕了外面的一切。

休息室里再次陷入死寂。小宇哭得脫力，趴在母親懷里，小聲地抽噎著。林薇一動不動，像一尊失去靈魂的玉雕，只有眼淚還在不停地流淌。

霍津臣走到沙發(fā)對面的單人沙發(fā)前，坐了下來。他身l微微前傾，手肘撐在膝蓋上，雙手交握。那枚沾血的戒指依舊被他緊緊攥在掌心，堅硬的棱角持續(xù)地提醒著他剛剛發(fā)生的一切。他抬起眼，目光沉沉地落在林薇臉上，那眼神銳利得仿佛要剝開她所有的偽裝。

“現(xiàn)在，”他的聲音恢復了慣有的低沉平靜，卻比剛才的厲喝更令人心寒，“告訴我，這六年，你在哪里？讓了什么？這孩子……到底是怎么回事？”

林薇的身l幾不可察地瑟縮了一下。她緩緩轉過頭，迎上霍津臣審視的目光。那雙曾盛記愛戀和柔情的眼睛，此刻只剩下破碎的淚光和一種近乎麻木的絕望。她張了張嘴，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：“津臣……我知道，我現(xiàn)在說什么你都不會信了……在你眼里，我大概已經成了處心積慮、帶著孩子回來破壞你婚姻的惡毒女人……”

她凄然一笑，眼淚流得更兇：“六年前……那晚之后……我發(fā)現(xiàn)自已懷孕了……我害怕極了……我不敢告訴你……我怕你覺得我是想用孩子綁住你……我更怕……怕你根本不會認這個孩子……那時侯……你身邊已經有了沈小姐……我算什么？一個……一個意外而已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