捏住枕頭一角的手指,驟然僵硬如鐵。
仿佛一盆冰水混合著鋒利的碎玻璃,兜頭澆下。
伊莉絲這句不經(jīng)大腦的醉話,像一把生銹的鈍刀,猝不及防地捅破了兩人之間那層心照不宣、刻意回避的薄紙,露出了底下血淋淋的禁區(qū)。又像在沉睡正酣時被人猛地掀開溫暖的被褥,暴露在刺骨的寒風(fēng)中。
卡斯帕瞬間感到一股冰冷的麻痹感從指尖蔓延至四肢百骸,連心臟都仿佛被凍住了。
是啊……萬一……不,是極有可能,在某個毫無征兆的清晨或黃昏,“伊莉絲”這個人,連同她的靈魂,會如同清晨的露水般,毫無痕跡地從這個世界、從他身邊蒸發(fā)殆盡。
而他,卡斯帕,這個自詡從不知恐懼為何物的男人,面對這種超自然的力量,又能做什么?
死一般的寂靜在狹小的房間里無聲流淌,沉重得讓人無法呼吸。
油燈昏黃的光線在墻壁上投下兩人僵硬的、巨大的黑影。
不知過了多久,一只纖細(xì)的、帶著試探意味的手,悄悄從枕頭邊緣伸了出來。
伊莉絲似乎終于從混亂的醉意和脫口而出的懊悔中掙扎出一絲清明,小心翼翼地、像怕驚擾了什么似的,用冰涼的指尖輕輕勾住了男人垂在床邊、同樣冰冷僵硬的手指。
“……那你,”她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和一絲顫抖,微弱得如同蚊蚋,“愿意……跟我一起走嗎?離開這里……離開這一切?”
剎那間,天光大亮。
可憐的枕頭被一股大力猛地掀飛,劃出一道狼狽的弧線,不知砸進(jìn)了哪個黑暗的角落。
卡斯帕幾乎是粗暴地將她從床上拽起,狠狠地、用盡全身力氣將她揉進(jìn)自己懷里,力道之大仿佛要將她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。
“你明明知道答案。”
他的聲音悶在她汗shi的頸窩里,帶著一種近乎破碎的哽咽。
“那……你要給我疊衣服。”她將臉深深埋進(jìn)他帶著塵土和汗水氣息的衣襟,悶聲悶氣地提出條件。
“好?!彼氖直凼盏酶o。
“給我梳頭?!彼^續(xù)要求,像是在確認(rèn)某種承諾。
“好?!彼麥?zé)岬暮粑鬟^她的耳廓。
“給我跑腿、干雜活……”她像個貪得無厭的孩子,細(xì)數(shù)著瑣碎。
“……嗯。”他全部應(yīng)承,聲音低沉而堅(jiān)定。
……
“……對不起?!毙∏傻南掳统脸恋?cái)R在他寬闊的肩膀上,伊莉絲的聲音帶著濃重的shi意和哽咽,幾乎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。
那一刻,她肩頭的布料傳來一陣滾燙的shi意。
男人的身體微微顫抖著,發(fā)出的聲音微弱得只剩下破碎的氣音:
“別道歉……”他艱難地吐出字句,每一個音節(jié)都像是帶著血,“因?yàn)槟阒档眠@世上……所有的美好。答應(yīng)我……無論以后你在哪里,和誰在一起……”他深吸一口氣,仿佛用盡了畢生的力氣,“在心里……給我留一小塊地方,好嗎?一小塊……就夠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