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月初二,花朝節(jié)。
上京的青年男女紛紛走上街頭,歡歌載舞?;食侵械墓鞲锔且孪泗W影,熱鬧非凡。一片絲竹管弦聲樂里,一行衣冠整齊,面容端莊的宮人手捧寶物,緩緩登上正殿。
絲竹聲戛然而止。宮中領(lǐng)頭的宦官上前道:“奉圣上恩旨:賀宣華公主芳辰,今特賜玉石門額一塊,屏風(fēng)一座,東珠、金簪、玉釵各一對……”如此念了足足有一刻鐘,才把皇帝的賞賜念完。
大殿正中,只有元令儀得了皇帝的特許,儀態(tài)萬千地坐著聽完了御賜的禮單。等到那宦官終于喊了一聲“欽此”,眾人才紛紛從地上爬起來,一齊抬頭瞻仰今上的墨寶。
蓋著門額的錦緞霎時掉落,只見一塊白玉上書四字:
芳齡永繼。
元令儀咯咯笑了起來,搽了胭脂的紅潤面龐因備受嬌寵,愈發(fā)光艷照人,國色天香。
“都是五歲孩子的娘了?;市诌€寫這些,可真是讓人笑話?!?/p>
左右紛紛勸道:“殿下此言差矣。殿下就是到了兒孫繞膝的年紀(jì),在皇上眼中,也是唯一的寶貝妹妹。”
“說到這兒,殿下何時再跟駙馬添一個呢,小郡主一個人多寂寞呀?!?/p>
“就是就是。”其中一個貴婦東張西望,“對了,今日怎么還不見駙馬?”
她旁邊更年長的婦人趕緊扯了扯她,“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?!?/p>
兩人順勢竊竊私語起來。
“你還不是一樣。公主和駙馬都別居多久了,你還提讓他們再生一個,不是給公主添堵嗎?”
“……我這是勸和!”
……
元令儀明媚的臉色忽地黯然下來。
她佯裝不曾發(fā)現(xiàn)旁人交頭接耳,柔柔笑道:“近日春闈將至,朝廷那邊事務(wù)繁多,應(yīng)當(dāng)是快回來了?!?/p>
但不論怎么說,駙馬缺席公主的生辰酒宴,到底給熱鬧的宴席蒙上了說不清道不明的陰郁。元令儀情緒不佳,誰來敬酒,她都和顏悅色地舉杯。推杯換盞幾個時辰,饒是再深的海量,都得喝個爛醉。
入了夜,公主府酒闌燈灺,賓客散去。婢子們清掃著殘羹冷炙,默默剪去了燭芯。
熱鬧了整日的瓊臺玉閣忽地變得空蕩蕭索。昨夜的春雨淋過園子,青石板深如墨色,映得草木亭閣清潤明凈。
韓機還沒有回來。
元令儀倚在水榭,望著池中碧波,手持芳樽,獨自咽著苦酒,愁上加愁。
管家上前來報:“殿下,醉酒的貴客們都已經(jīng)安置好了。不過……”他面露不悅:“那位謝郎君非要見您?!?/p>
“劉管事,”元令儀放下酒樽,道:“這謝郎君雖出身寒微,但有八斗之才。腹中詩書,比起駙馬也不遑多讓的,正是皇上看重的人才。這次春闈過后,指不定就登閣拜相。到時莫說你,就連我也未必開罪得起。”
“是,是?!惫芗液诡仯笆切∪搜燮ぷ訙\了,未曾想到這層。多虧了殿下點撥,小人這就去把郎君請來?!?/p>
元令儀沒再說什么。
如今朝政都讓世家貴胄把持著,公主府里亦是往來無白丁,以至于一個管家也眼高于頂,妄尊自大。
不多時,一名青年走進了園中。他身著柳色的長袍,腰系素帶,一雙明眸如星似月,眼波是比花宵中的蟾光還要纏綿綺麗幾分的。他緩緩行來,舉手投足自有一股風(fēng)流蘊藉,仿佛沒落的王孫,流至凡俗人間。
元令儀憑欄一望,仿佛看見了十七歲的韓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