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時的北境幽州,幽州州府大堂中,瘦削的中年男子沉默的跪著,他跪得直直的,如同一把劍,在他左側(cè),跪著兩個幼童,幼童困倦,但依然努力的強撐著跪著,只是偶爾偷偷抬眼看著他們前方跪著的父親,眼底膽怯又擔(dān)憂。
一身縞素的女子瘦弱又面容端莊,她慢步而來,神色疲憊憂愁,但在看見幼童的時候,習(xí)慣性的露出安撫溫柔的笑,然后,側(cè)身看向跪在靈堂前的中年男子,輕步過去,跪下,端起一旁的茶碗,碰了碰,還有些溫?zé)幔愣说侥凶拥淖爝?,低聲開口,聲音有些啞,但依然好聽,“夫君,喝些水吧?!?/p>
中年男子不動,女子也不以為意,只是帶著幾分安撫溫柔的笑,“喝吧。”
在這樣重復(fù)四五次后,中年男子才低頭,喝了一口。
女子便又哄著男子再喝了兩三口,抬手輕輕的擦拭了一下男子的面無表情的臉。
然后,男子沙啞的聲音終于開口,“你帶孩子們?nèi)ズ笤盒菹?,這里我來就好了?!?/p>
女子嗯了一聲,柔和的聲音說著,“待照兒和希兒拜見了老先生和兩位文事公子后再去歇息。”
男子終于轉(zhuǎn)動了一下他的頭,眼睛微微睜大,“老先生?”
“是陳老先生,他正在外頭,還有盧懷宇公子,文博公子,他們說,是來任職的文事?!迸虞p聲說著。
男子想要站起,但因為久跪,剛一站起,就差點跌倒,女子忙攙扶著,“不要急,夫君,慢些。”
“哎呀!阿碩,你慢點,慢點?!焙箢^急急擔(dān)憂的蒼老聲音響起。
男子一聽這聲音就僵了僵,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的,轉(zhuǎn)身看去,但見卻是當(dāng)年他被殿下引去拜見的,并有幸拜在門下的天下第一大儒陳老先生的時候,男子顫抖著,嘴唇蠕動了好幾下,才啞聲開口,“老,老師……”而話尚未說清,眼淚就已經(jīng)紛紛灑落,“老師——”,男子凄厲的喊了一聲,似乎再也抑制不住滿腔的悲憤,嚎啕大哭了起來,踉蹌的跪在了疾步上前攙扶著他的恩師跟前,哭得不能自已。
而一直扶著男子的女子,因為夫君自從出事后,就未曾哭過,如今終于痛哭出聲了,也忍不住眼圈紅了起來,眼淚直落,而那兩個幼童也因為膽怯也因為說不出理由的難過,嗚嗚的跟著哭了起來。
一時間,靈堂上,一片悲傷。
隨著陳老先生前來的盧懷宇和文博看著這一切,也不由的泛紅了眼圈。
待男子終于停下了嚎啕大哭后,女子忙喚來仆從侍女,攙扶著男子去收拾一下,又急急安排著突然夤夜登門的老先生和兩位文事在前堂花廳坐下。兩個幼童也被帶下去收拾了一番。
待終于坐定,男子——幽州州令方碩上前對著陳老先生恭敬拱手作揖,啞聲開口,“學(xué)生失態(tài)了,讓老師見笑了?!?/p>
陳老先生擺擺手,示意方碩在他下首位置坐下,才嘆氣開口,“你和林靜深都是我的關(guān)門弟子,如同父子一般,你在我面前何來失態(tài)二字,況且,你眼見慈母被害,卻又不能手刃仇人,悲憤不能自抑,乃人之常情啊?!?/p>
提及慈母,方碩臉上掠過痛苦和恨意,“都是學(xué)生無能……才會……”
“誰都想不到的?!标惱舷壬钌畹膰@息著,帶著幾分疲憊和無奈的看向方碩,“如今我倒是明了,林靜深創(chuàng)建摘星閣的用意了?!?/p>
方碩怔了怔,崔玨是第一個加入摘星閣的人,而他是第二個,與崔玨一樣,他發(fā)現(xiàn)了摘星閣的存在,他主動要求加入,然而,與崔玨不同的是,殿下并沒有讓他第一時間進入,而是讓他在各個地方做了地方官員,在他提出必須廢除推畝令后,才讓他正式進入,后來才知,輾轉(zhuǎn)不同地方為官,是殿下給他的入閣考核,而他通過了,此后他依然奉命輾轉(zhuǎn)連任地方,但不同的是,他是奉命在不同地方調(diào)查推畝令的推行后的惡果,收集證據(jù),同時嘗試推行新農(nóng)法。
但,這些都是極為隱秘。而老師和殿下已經(jīng)因為政事而不合多年了,怎么老師竟然知道摘星閣是殿下所創(chuàng)建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