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有時和我說起劉淵,說他幼時乖巧聽話,天資聰穎,開蒙時教什么都一學(xué)就會。
這話我總是很難回答,只能說:“翁主是名師,自能教出世子這樣的高徒。”
我說的虧心,畢竟以劉淵如今的品行,分明是個狂徒。
她似乎也知道自己口中那個粉團似的小人兒,意氣風(fēng)發(fā)的小少年,已不知何時成了個人憎鬼厭的混世魔王。
每每見我言不由衷的模樣,便幽幽一笑,另起話頭。
圖窮匕見機行事
這日,翁主一時興起,要親自給我作畫。
她讓我換上一身蜀錦華服,梳起高髻,從自己的妝奩里挑出釵環(huán)和首飾,親自為我插戴。
打扮完畢,她的侍女捂嘴輕笑:“翁主,嚴(yán)姑娘這一身,不是您閨中時最愛的打扮么?”
“多嘴。”翁主突地沉了臉。
那失言的侍女面色一白,連連叩首,卻被人一把拖了下去。
我還沒開口,翁主又揚起一張笑臉,引我在椅子上坐下,遞給我一把團扇,讓我擺出端莊的坐姿。
她蓮步輕移,在幾步之外的畫架前坐下,攤開一張生絹,用大小不一的筆蘸取小盞中的各色顏料,低頭細(xì)細(xì)描繪。
這一畫,便從烈日當(dāng)空畫到了夕陽西下。
我坐得渾身僵硬,卻不敢動彈,直到她的貼身侍女燃起屋中明燈,勸道:“翁主,天色已晚,明日再畫吧?!?/p>
她如夢方醒,擱下筆。
我走到畫架旁,看到肖像畫幾近完成,唯有臉部一片空白。
翁主抬頭看看天色,抿唇一笑:“阿灼,這么晚了,不若今晚留下,我們秉燭夜談?”
我猶豫著:“世子那邊……”
她撲哧一聲笑了,抬起染著蔻丹的指尖戳戳我的臉:“也不至于一日都離不得你吧?!?/p>
“確實離不得?!逼溜L(fēng)外傳來“劉淵”的聲音,“阿姊見笑了。”
翁主笑容一僵,眼睛盯著我,紅唇翕動:“好吧,果然是有了新歡忘了阿姊,沒良心的小子,進來接人吧。”
“時候不早了,我不便入內(nèi)叨擾,阿姊讓她自己出來便是?!?/p>
翁主的眼睛已經(jīng)不笑了,聲音還是柔和的:“怎么,三年不見,和阿姊生分成這樣,見一面都不耐煩?”
“劉淵”沉默片刻,苦笑起來:“阿姊,我剛從軍營回來,渾身又臟又臭,實在是怕唐突了阿姊?!?/p>
翁主眼眸彎彎,又笑了:“原來如此,那是不能放你進來。”
說著,她對我揮揮手:“去吧,明日記得來?!?/p>
我福了福,轉(zhuǎn)身出去了。
乍見我如此盛裝,“劉淵”眼中閃過一絲驚艷之色,卻又很快斂去,他一把抓過我的手腕,匆匆出門。
跨出玲瓏館前,我鬼使神差回頭一眼,望見翁主手執(zhí)折扇倚在廊柱后目送我們,狹長的鳳眼里閃著幽冷的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