涿郡,樓桑里。
清晨的薄霧還沒散盡,村東頭那排原本有些破敗的土坯房子里,便已傳出連綿不絕、節(jié)奏明快的“哐當、哐當”聲。
這聲音不同于往日婦人們手搖紡車那單調(diào)疲沓的“吱呀”聲,而是更顯出一種利落、緊湊的勁兒,像是有十數(shù)架小水車在同時轉(zhuǎn)動,生生把樓桑里沉寂的黎明給攪活了。
劉弘在販馬生意上大賺了幾筆,自然要進行投資,讓錢來生錢。
而這里,就是劉家的新工坊。
當家主事的,是劉弘的妻子,劉備的生母,吳氏。
吳氏生得溫婉,眉宇間卻有一股子韌勁兒。
此刻,她正挽著袖子,露出半截因常年勞作而結實的小臂,穿梭在十幾架模樣有些奇特的紡車之間。
這些紡車,便是劉家如今的依仗之一,也是樓桑里人人議論的“新奇景”。
“二丫,腳上再穩(wěn)些!莫踩快了,線該斷了!”
“三嬸,你那錠子上的絮子清一清!紡出的線粗細不均,可織不出好布!”
吳氏的聲音不高,卻清晰有力。
她目光掃過每一架紡車,總是能很精準地指出問題。
工坊里多是本村或鄰村手腳勤快的婦人、姑娘,在吳氏的調(diào)度下,有條不紊地忙碌著。
如今吳氏的眉眼之間,已沒了之前的怯懦與憂愁,多了幾分剛強與凌厲。
畢竟,有錢人的腰桿總是硬的。
這紡車,便是劉弘搗鼓出來的“新玩意兒”。
乍一看,主體還是老樣子,木架子,大輪子??杉毲?,就大不同了!
最顯眼的是,那木輪子下面,多了兩塊厚實的腳踏板,用皮帶連著輪軸。
紡線的婦人不再是可憐巴巴地一手搖輪、一手捻線,忙得手忙腳亂。而是穩(wěn)穩(wěn)地坐著,雙腳有節(jié)奏地上下踩動踏板,那大木輪子便“哐當、哐當”飛快地轉(zhuǎn)起來,力道又勻又足!空出來的兩只手,全神貫注地捻線、添麻,動作快了一倍不止!
更驚人的是,每架紡車上,并排裝著兩個,甚至三個錠子!這意味著什么?意味著一個婦人,踩一趟踏板,能同時紡出兩股、三股線!
這效率,比起從前一人一架單錠紡車吭哧吭哧搖半天,簡直是翻天覆地的變化!
工坊里熱氣蒸騰,但婦人們卻干勁十足。
畢竟,那“哐當哐當”的聲響,在眾人聽來,簡直是世間最動聽的樂章——這是織就富貴的梭聲。
“阿母!”一個稚嫩的聲音在門口響起。
少年劉備結束了晨練,拖著依舊酸軟的身子,頂著一頭汗?jié)竦膩y發(fā),扒在門框邊好奇地往里張望。
他身后,劉弘站在晨光中。
吳氏聞聲,臉上瞬間綻開暖意,快步走過去,掏出手帕替兒子擦汗:“阿備練完了?快去洗洗,灶上溫著粟粥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