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過這對于盛春朝來說也并不是什么難事,身份尊貴如公主,向來只有別人向她行禮問好的份,又何須她去主動結交。
再說了,就算這之后無話可說,一句“大人近日可好”的客套話就能應付絕大多數(shù)人。
當然,無關之人無須記,糾葛之人想忘也忘不掉。
只消得一個背影,盛春朝便能認出那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姐姐——大公主盛宜華。
畢竟當年冬至時,她在嘉蘭殿前跪了大半夜,對方最后留下的也僅有這樣一個背影。
握緊的拳終究還是慢慢松開,時間有限,總歸還是正事要緊,盛春朝不斷逼自己回想那晚盛宜華在自己面前毒發(fā)身亡的樣子,心中郁結才勉強散了些。
但現(xiàn)實就是如此,越是不想發(fā)生的事一定會發(fā)生,越是想躲的人就一定能見到,這邊盛春朝剛轉身,身后便傳來一個滿含親熱的女聲:“妹妹怎么現(xiàn)在才來?姐姐都等你好久了,莫不是路上光顧著和傅小將軍說話,都忘記還有姐姐在等了。
”盛春朝生生忍住要翻白眼的架式,轉身時順道掛上弧度得體的微笑:“姐姐這是在說什么話?倒是姐姐這么掛念著傅小將軍,傅小將軍隨后就來了。
”盛春朝此話本意是想支開盛宜華,自己好在宴會開始前的時間里找找貓,可這廝非但不走,反而還徑直挽上了盛春朝的臂彎,面露無奈道:“妹妹真是胡鬧,在場誰不知傅小將軍早已心有所屬,我可不愿做那橫刀奪愛的第三者呢,妹妹你說呢?”那雙眼里的揶揄之意太過明顯,可如今這殼子里裝的盛春朝已經(jīng)不是當年那個深陷愛河、因為一句調(diào)笑就害羞捂臉的懷春少女了。
對比前世發(fā)生的種種,對方這話未免顯得太過諷刺,盛春朝面上還是那副清澈天真的樣子,皮笑肉不笑道:“姐姐雖然嘴上這么說,但心里未畢會這么想,以后呢……也未必會這么做。
”“不過之后的事誰又說得準呢,只是我得提醒姐姐一句,這荷風閣離占星樓不過數(shù)百步,某些謊話要是被頂樓的老頭聽見了,可要口舌生瘡爛嘴而亡的。
”似是沒料到平日里與自己相親相愛的好妹妹突然態(tài)度大變,又或是真被說中了什么心里發(fā)虛,盛宜華臉色微變,笑容當即僵在嘴角收也不是放也不是。
盛春朝心中暢快,抓著這空當往外走,將有一步就要邁出門檻時,拖著長調(diào)的尖細聲音憑空響起:“陛下駕到——”盛春朝生平頭一次感激幼時那個刁鉆嚴厲的教習嬤嬤,能讓現(xiàn)在身體先于腦子做出行動,順勢抬手行了宮禮。
荷風閣并不算大,此時已是鴉雀無聲,烏泱泱跪了一大片,盛春朝心知自己行禮姿勢做得并不標準,于是小幅度挪了挪,想把身子再往前面那人背后藏藏,卻無意間胳膊肘撞到身側人。
道歉的話還在嘴邊,盛春朝卻正好親眼目睹了一個玩具水彈直直砸向了那人。
“小心……”話雖出口卻已經(jīng)來不及,水彈表面本就脆弱不堪,撞上后迅速小范圍炸開,在朱紅布料上暈開深色,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迅速從那處蔓延開來。
盛春朝趕緊掩鼻,朝著水彈的來處望去,正好對上兩張稚嫩卻布滿戲謔的臉。
盛春朝只認得其中那個身著黛色衣袍的是虞妃次子,按輩分來看自己還得叫一聲十弟,但兩人交集并不多。
對方也正是孩子年紀,見盛春朝看起來與自己年紀差不多大,于是頗為自來熟道:“這位姐姐,你要不要玩我的改裝版水彈,你用這個砸他屁股,然后我跟父皇說他尿褲子了,肯定很好玩。
”說完,另一個小孩附和著咯咯笑起來,兩雙眼睛齊刷刷望著盛春朝,似乎也料定了盛春朝會答應這么好玩的事,面上絲毫不掩興奮,見盛春朝把水彈接過后眼睛都亮了,嘴里不住催促著“快點快點”。
水彈不過掌心大小,盛春朝不敢捏得重了,大概目測了下距離后,抬手,丟球,舉手動作一氣呵成。
“父皇,十弟尿褲子了!”眾人本是乖乖跪著聽張公公宣讀宴詞,耳邊縈繞的都是“天降恩澤”“國泰民安”等高雅之言,甫一冒出個這么格格不入又接地氣的話,有幾個年紀尚小的公子小姐沒繃住率先破了功,卻又在聞到那股腐爛的味道時忙掩住鼻子,看像十皇子的眼神戲謔有之,鄙夷亦有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