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慢悠悠地踱回他那張寬大的皮質(zhì)轉(zhuǎn)椅,一屁股坐下去,身體愜意地后仰,陷進(jìn)柔軟的靠背里,雙手搭在扶手上,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敲擊著光滑的桌面,發(fā)出細(xì)微的“篤篤”聲,透著一股掌控全局的悠閑和優(yōu)越感。
“這年頭啊,”
丘奉賢拉長了調(diào)子,“語重心長”,話里有話,
“計劃調(diào)撥,、外貿(mào)任務(wù),那都是上級領(lǐng)導(dǎo)統(tǒng)籌全局的大手筆!咱們這些個基層廠長,老老實實服從安排、服務(wù)大局就是了嘛!周師傅,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?”
他故意把“上級領(lǐng)導(dǎo)”、“重要任務(wù)”、“服務(wù)大局”這幾個詞兒咬得格外清晰。
那潛臺詞再明顯不過——
我背后有人,硬氣地很,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樣?
他甚至往前欠了欠身,擺出一副推心置腹,古道熱腸地樣子來,接著說道;
“周師傅,你們廠子,尤其是你承包的那個生產(chǎn)線,現(xiàn)在情況怕是不太妙吧?那么多訂單壓在身上,交期一天天逼近,這原料一段,可真是要命的事??!”
他臉上一副關(guān)切的樣子,眼神里卻閃爍著嘲弄,
“要不這樣,老哥我再這行年頭久了,多少認(rèn)識些人,我?guī)湍闳ズ谑猩洗蚵牬蚵犻T路?看能不能便宜點?那黑市里的價格黑是黑了點,但好歹能應(yīng)個急,渡過眼前的難關(guān),總比干瞪眼強啊,你說是不是?”
這番話,表面是“幫忙”,實則是火上澆油,更是赤裸裸的挑釁和試探。
丘奉賢就是想看看,周柒柒這個被他逼到懸崖邊的對手,此刻臉上會露出怎樣絕望或憤怒的表情。
果不其然,周柒柒被他的話狠狠刺了一下。
她胸口微微起伏,呼吸明顯急促了幾分,那雙清亮的眼睛里瞬間涌上怒火。
她甚至上前一步,手“啪”地一聲重重按在丘奉賢那張光可鑒人的紅木辦公桌上,震得桌上的紫砂壺蓋都輕輕跳了一下。
“丘奉賢!”
周柒柒的聲音異常憤怒,
“收起你那套假惺惺的嘴臉!你真以為你布下這天羅地網(wǎng),就能把我們第一服裝廠捏死?就能把我周柒柒逼到絕路,任由你宰割?!”
丘奉賢雙肩微微聳了一下,沒說話,但嘲諷十足。
“哼!你這個卑鄙小人,是不是得意得太早了”
周柒柒重重哼了一下,嘴角的嘲諷變成了冷笑,
“你以為你搶了這批澳毛,我們就徹底沒轍了?就能讓你躺著數(shù)黑心錢了?做夢!”
她眼神像刀子一樣剜著丘奉賢,帶著一種被激怒后的孤注一擲,幾乎是咬著牙說道:
“實話告訴你!我們‘光華’系列,根本就不止一款設(shè)計!更不是非得吊死在你搶走的這一種料子上!”
她下巴微揚,眼神里透著一股子凌厲的自信,幾乎是從鼻子里哼出這句話。
“另一款備選的,用的英產(chǎn)駱駝絨,這種料子可不像澳毛那樣稀有!等我們把版式最后敲定好了,大把的料子隨我們訂!還有那些進(jìn)口輔料我們統(tǒng)統(tǒng)都能重新下單訂購!你買的完嗎你?以為誰稀罕你那黑市里見不得光的臟貨?”
丘奉賢原本還抱臂悠閑看戲的姿態(tài),在聽到“不止一款設(shè)計”時,眼神猛地一凝!
他敲擊桌面的手指瞬間停住,身體也不自覺地微微前傾。
周柒柒這突如其來的“泄密”,尤其是那份被激怒后“口不擇言”的憤恨,讓他心頭那點得意瞬間被一絲不安取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