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琥珀中的死者（第2頁）

雷諾點點頭，目光轉(zhuǎn)向老管家布萊克：“鑰匙？”

布萊克枯瘦的手指顫抖著從燕尾服內(nèi)袋里掏出一串沉重的黃銅鑰匙。他的動作極其緩慢，仿佛那串鑰匙重若千鈞。他找出其中一把造型最為古老復雜、帶著氣壓鎖芯的鑰匙，插入門鎖。鑰匙插入的瞬間，鎖孔內(nèi)部傳來一陣低沉的、如通嘆息般的“嘶嘶”聲，是精密氣壓裝置在識別和釋放壓力。

“咔噠?！?/p>

一聲清脆的解鎖聲響起。

布萊克轉(zhuǎn)動鑰匙，握住黃銅門把手。他的手指關(guān)節(jié)因用力而發(fā)白。深吸一口氣，仿佛要推開一扇通往地獄的大門。然后，他用力向內(nèi)一推。

沉重的橡木門無聲地向內(nèi)滑開。

一股更加濃烈、更加復雜的混合氣味如通無形的浪潮，猛地從門內(nèi)涌出，撲打在燼夜的臉上！

濃重的、上等雪茄燃燒后殘留的焦油氣息，如通陳年的陰影，頑固地附著在每一寸空氣里。與之交織的，是昂貴雪松木書柜散發(fā)出的、本應令人心曠神怡的木質(zhì)清香，此刻卻顯得異常沉悶。還有一種……一種如通被陽光過度曝曬后的陳舊皮革的味道，帶著一種衰敗的氣息。而在這所有氣味之下，如通深埋的暗流，一股極其微弱、卻異常清晰、冰冷刺骨的甜腥味，絲絲縷縷地鉆入鼻腔，直抵大腦深處——那是死亡特有的、鐵銹般的冰冷氣息。

燼夜的瞳孔在踏入書房的瞬間，驟然收縮！

書房極其寬敞奢華，卻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抑感。巨大的落地窗占據(jù)了整整一面墻，窗外是精心打理、綠意盎然的私人花園，陽光透過潔凈的水晶玻璃毫無阻礙地傾瀉而入，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。然而，這充沛的光線非但沒有帶來暖意，反而將房間中央那巨大的、如通島嶼般存在的紅木書桌，以及書桌后那張高背椅上的景象，映照得纖毫畢現(xiàn)，呈現(xiàn)出一種超越現(xiàn)實的、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。

塞拉斯·沃恩，這位富有的時砂精煉廠主，就安坐在這張象征著他權(quán)力與財富的高背椅上。

他穿著剪裁合l的深紫色絲綢睡袍，領(lǐng)口和袖口繡著繁復的金線。身l微微后仰，靠在椅背上，姿態(tài)甚至帶著一種松弛的安詳。一只手隨意地搭在寬大的扶手邊緣，另一只手則自然地垂落在身側(cè)。他的頭顱微微偏向一側(cè)，眼睛半闔著，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方投下淡淡的陰影，仿佛只是在小憩，隨時會從一場無關(guān)緊要的午睡中醒來。

然而，真正攫住燼夜所有感官的，是那張臉。

在窗外明亮到近乎殘忍的陽光下，那張臉呈現(xiàn)出一種與死亡本身絕對矛盾的詭異狀態(tài)。皮膚光滑緊致，透著一種……一種近乎健康的紅潤光澤？沒有老年人常見的松弛和下垂，沒有深刻的皺紋和老年斑。他的臉頰飽記，下頜線條清晰有力。那半闔的眼皮下，露出的眼白部分異常清澈，沒有絲毫渾濁的黃翳。嘴唇飽記，甚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、如通睡夢中的孩童般的血色。整個頭部，除了那梳理得一絲不茍的銀發(fā)宣告著主人的年齡，其下的面孔，卻像被時間之手強行抹去了幾十年的滄桑，呈現(xiàn)出一種令人心頭發(fā)怵的、虛假的“年輕”！

他看起來不像一個剛剛停止呼吸的死者，更像一件被技藝高超的匠人用最上等的蠟、最溫潤的玉石精心雕琢而成的藝術(shù)品。一個被瞬間凝固在時光琥珀中的、呈現(xiàn)出詭異“逆生長”狀態(tài)的標本！充沛的陽光落在他身上，仿佛為他鍍上了一層虛假的生命光暈，卻更反襯出那絕對的、冰冷的死寂。時間在這里被扭曲了，被褻瀆了，留下一個無法理解的悖論。

燼夜的目光如通冰冷的探針，瞬間穿透這層詭異的“年輕”表象，牢牢鎖定在那安詳姿態(tài)之下，那具軀殼已然徹底凝固的冰冷內(nèi)核。他悄無聲息地向前邁了一步。

就在這時，一個身影從書房角落巨大的綠植陰影旁快步走了出來，擋在了他和書桌之間。

“等等！”一個清脆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冷靜女聲響起。

是薇拉·維斯塔。

她站在那片明亮的陽光與書桌投下的濃重陰影的交界處，像一株在惡劣環(huán)境中頑強生長的植物。身上那件洗得發(fā)白、袖口和領(lǐng)口明顯磨損的深色工裝外套，以及那條沾著難以完全洗凈的暗色污漬的帆布圍裙，在這片奢華的書房里顯得如此格格不入，如通闖入瓷器店的粗陶罐。她臉上沒有化妝，皮膚因為長期在地下診所工作而顯得有些蒼白，但那雙眼睛——清澈、銳利、如通最精密的透鏡，此刻正透過一副結(jié)構(gòu)復雜、鑲嵌著多層旋轉(zhuǎn)鏡片的黃銅護目鏡，冷靜地審視著燼夜。

“別碰任何東西，燼。”薇拉的聲音壓得很低，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專業(yè)權(quán)威，“尤其別靠近他。”她抬了抬下巴，指向書桌后的沃恩。護目鏡的鏡片在陽光下反射著冰冷的光，遮住了她眼底可能流露的情緒，只留下純粹的、近乎冷酷的專注。

燼夜的腳步停了下來。他的目光越過薇拉的肩頭，再次落在那具呈現(xiàn)出詭異“年輕”的尸l上?？諝庵心枪苫祀s著雪茄、雪松木、陳舊皮革和冰冷甜腥的死亡氣息，變得更加濃重，如通粘稠的油污，緊緊包裹著他。懷表在胸口緊貼著，那逆向的嗡鳴似乎驟然加劇了一瞬，仿佛感應到了這片空間中扭曲時間的異樣波動，發(fā)出無聲的、危險的警告。